《那年的雪》韩破晓

34、第三十三章 僵

　　“不请我进去吗？”卢平站在门口，见我发愣，便出声提醒。
　　我反射性地想说“不”，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你怎么来了？”早些通电话的时候，他明明说他正要进家门。照理说这会儿他应当在洗澡，吃晚餐，或是看电视，反正不该是站在我家门外，还问我可不可以进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微笑着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小心丢了文件在我车上，我担心你急着用，便帮你送过来。”
　　假话!
　　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分明已经回到家。就算发现我遗忘了文件，也该是下车前的事情，那他在电话里为什么不说？
　　再者，他今天明明只送我到楼下，又怎么知道我住在几楼哪一间？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怀疑，笑了笑，身子微微倾向前，靠近我耳边轻声说，“没错，这是个借口。我只是太想你了，想来找个借口可以来看你，哪怕只是个差劲的借口。”
　　明知道他这样小声说，客厅里的人一定听不到，我仍是忍不住脸红了。
　　待窘态过去，我低低清了清嗓子，放轻声音说，“那你现在看过了，那个，应该可以回去了吧。”担心这样赶人很不礼貌，我说起话来犹犹豫豫，甚至有些辞不达意，“我是说，你一定还没吃晚餐，赶快回去吃饭吧，别饿着肚子。”我有些慌乱的从他手中抽过文件，“文件我收到了，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他也不拒绝，任我取回文件，却在下一秒反手握住我几欲抽离的手。“夏雪，你是在向我下逐客令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月光，温文的脸庞上也看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
　　猜不透他的情绪，我的心越来越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解释，“只是......只是......”只是因为恨他入骨的韩璇也刚好在家么？这个理由我要怎么说出口。
　　“夏雪，你这样紧张慌乱，会让我以为你背着我在家里藏了别的男人呢。”他的声音带笑，语气听起来像是调侃，却听得我莫名心惊，忍不住吓出一额冷汗。
　　“你说什么呢！”我反驳道。
　　他笑笑，伸手拍拍我的脸，“开玩笑的，别生气。”他站直了身子，仍是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我不方便进去么？”他问得正经。
　　“呃......”我面色犹豫，正思索着要如何作答，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我身子猛地一僵。
　　“夏雪，到底是谁来了，怎么开个门开这么——？”“久”字还未出口，韩璇人已经站在门口，惊讶地睁大眼和卢平对视着。
　　脑子里好像有一群乌鸦飞过，粗嘎的声音模仿着不知道哪一本小说里的句子：亲爱的奥古斯汀，一切都完了，完了。
　　卢平见到韩璇，先是一脸意外，随即恢复惯有的优雅，犹然不知死活地微笑着开口，“嗨，韩璇，真巧。”
　　我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客厅里静得让人不免有几分坐立难安。
　　我偷偷瞥一眼坐在正对面的韩璇。方才在门口，她虽然态度冷淡，可毕竟没有给卢平难堪。因而，即便她此刻仍旧面色不豫，我却不若先前那般紧张。
　　夏健宇安静地坐在韩璇身边，与她单手相握。刚刚见到卢平的时候，他微微有些讶异的表情让我回忆起来四年前他们曾在我家楼下有过一面之缘。他当年见过卢平，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此时听我一介绍，脸色不禁稍稍一变。虽然表情依旧谦和，可是望着韩璇的眼睛忍不住透着担忧。
　　即使面对着香喷喷、令人垂涎欲滴的炒饭，童还是忍不住丢下筷子，微微皱着眉，表情困惑地看看卢平，看看我，再看看大家各异的神色。之前听闻我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卢平”时，她脸上漾起一抹惊喜和好奇，可是戏谑的笑语还未出口就被冷清到有些不寻常的气氛硬生生堵了回去。
　　挨着她坐着的雷劲仍是一脸不曾变过的客气和平静，尽职地扮演客人的角色。
　　调回眼神的时候，不经意扫到夏子谦。他毫无意外的臭着脸。更准确的说，他的脸色从没好过，只要有卢平在。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峻的脸四十五度角微向下，一双眼睛“执着”地望着餐桌桌面，专注的神情简直媲美聚焦中的放大镜。我想他眼中要是有个太阳，我从IKEA买回来的新桌布可能早就不能幸免的烧出个小洞来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卢平脸上不见一丝尴尬，反而更让我担心。
　　其实今天的状况也算不上宴客。在座真正算得上客人的怕是只有少言的雷劲，夏子谦和夏健宇的出现频率足以算得上这个家的一分子。
　　再说，哪有人宴客是外卖餐点然后各自吃饭盒的？
　　只是，现在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我要怎么回答，心里泛起愁来。若是回答得爽快，似乎不够考量韩璇的心情，可是不出声的话，要卢平怎么办，一个人尴尬么？
　　我心思纷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童及时出声，客气地冲卢平笑笑，“怎么会，我们不过是熟人聚一聚、吃个饭。你是夏雪的男朋友就不算外人，怎么会打扰呢。”话题一打开，童爱热闹的性子显露无疑。“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呢，以前只听说夏雪有个男朋友，可惜常年在国外，我们无缘得见。夏雪表现又低调，害我一直好奇得半死。”
　　她左一句“男朋友”，右一句“男朋友”，说得卢平嘴角越扬越高，开心得很。
　　“说起来都怪我这个男朋友做得不称职，应该一早在夏雪的房里贴满照片才是。”一句玩笑话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卢平大方的个性和不拘泥的性格适时发挥优势，“不好意思，今天来得匆忙，没考虑周全，第一次见大家，却连小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
　　童看起来对他印象不错，笑眯眯地说，“你这么说才是真客气。我们也没准备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也该不好意思才是。正好，一人一次，抵消了。”
　　卢平倒是和她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童那种天生的挖掘写作素材的热忱又冒出头来，对着卢平问东问西。眼中的光彩与当初想要设计把夏子谦写进小说里如出一辙。
　　“夏雪真是好命呢。”童慨叹着，“有一个那么完美的弟弟，现在还多了个出色的男朋友。”她性子直，夸赞人的话向来说得直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同样是赞美，卢平脸上笑意愈来愈浓，夏子谦脸色却越来越冷。一张餐桌，因着这不经意对坐的两人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候。
　　看着桌上人人各异的表情，我脑子里一团乱，没太留意听童和卢平说了什么。直到一串不太寻常的字眼撞入我耳中，“......然后，夏雪就安慰我说，她保证比我先结婚，要我做她的伴娘，好一偿心愿。......”我一怔，整个人微微一愣，望着童有些无奈地在心中浅叹。天啊，她又扯到哪里去了，怎么连结婚和伴娘都出来了。她和卢平是第一次见面吧，她的字典里果然没有“认生”两个字。
　　“童——”我无奈地轻唤，想要阻止她继续“口无遮拦”。
　　却听见“嘭”的一声，夏子谦突然站起来，脸色冰冷地望着卢平，沉着声音说，“卢平，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大家齐齐望向他。
　　卢平看着他，面色微露讶异，似乎没有料到他的举动。温和的眼神中透着深思，仿佛在探究夏子谦的用意。“当然，”他温和地一笑，向在座的大家有礼地表示歉意后，大方地跟着夏子谦向阳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