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夏日长（甜）》三幕戏

42、第四十二章

　　蝉鸣徐徐的乡间小道上，来往的农人都扛着农具，勤恳忙碌。最早种下的一批早稻已经泛黄压穗，池塘里的芦苇迎风而展，跳着一曲无人欣赏的舞。

　　明明还是夏天，顾长野却已经被秋天的萧瑟肃杀压弯了腰，肾都虚了一颗。

　　经过一段橙金路面时，夏晚风还有心情给他科普农俗：“回来的时候你问说，为什么要把麦秆铺在马路上？其实很简单，晚熟的穗子错过了碾机，所以就有人想着，诶，可以让路过的汽车帮着轧秆嘛，不用白不用撒。”

　　顾长野背着他简单的行囊，亦步亦趋地走着，五内茫然，满心萧索。那厢有人却是眉飞色舞。

　　“这法子呀，其实是个损招来着。干草一旦卷入车子的轮轴啊、底盘啥的，那车主可是倒了血霉，麻烦的很，你说是不是？”

　　镇子的路口就在眼前，顾长野心中浊气滚滚，冷冷斜她一眼。

　　“麻烦？我看你才是麻烦！”他气不过地深呼吸，“就这么走了，你妈不削了我？呼，真想捶死你，同归于尽。”

　　夏晚风拿门牙啃着下嘴唇，脸上的红肿发烫刺痛，瞳孔在明烈的日光下呈现出复杂的光泽。

　　她心里计量颇多，他只看着眼前一幕，她却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多少层缘由。很快这傻狍子就尥蹶子了，她却还得回她的麻雀窝，他顾二傻还矫情上了！

　　“你解决个屁！”她一脚踢在地上，霎时尘草飞扬，“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走人，懂不懂啊！”

　　顾长野瞪大眼，深呼吸也不管用了：“不解释等死吗？你明知道你家管得严，昨晚咱们为什么不回、回来……”

　　火力正猛的大炮瞬间哑了火，洪水袭来，把他的头皮都掀掉了，“哭什么？说不过就哭！”

　　简直是一个轮回，他这趟造访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都在她的眼泪中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顾长野从前那些个初高中的小女朋友，哪个不是低眉顺眼，从来不叫他去哄一下。这下碰着个祖宗，他那套冷言冷语的招数彻底进了回收站，只能僵硬着胳膊小心翼翼靠近。

　　小情侣闹的阵仗不小，连路过的拖拉机都减速避让，田地里的农人左右观望。

　　夏晚风一把给他抡开：“缺心眼吧你！都说了坏我名声了！”

　　顾长野无语凝噎：“行行，您是祖宗……我滚，我这就滚。”

　　夏晚风抹了把泪，深深为自己这番操作感到害臊，带头迈开步子向前走。等大巴车的时候，她轻声致歉：“对不起，我发脾气了。”

　　顾长野站在候车棚里，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隐隐的馊味。他现在只想憋闷地抱着身边的铁站牌高唱一曲《铁窗泪》，闻言眼珠子一动，凉凉地递了个眼神，脚下却是一步都不敢靠近。

　　他这般小媳妇做派，夏晚风心里跟爬了蚂蚁似的愧疚。

　　人千娇万宠的大少爷一个，搁她这儿又是农活还兼受气，跟个臭虫似的遭人嫌弃，着实可怜了些。

　　她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你的错，我妈妈有她的顾虑，你说什么都没用。”见他神色未有好转，不知怎的，夏晚风神来一笔，“估摸着只有阿生哥这样的熟人，我妈才好接受点。”

　　顾长野微笑.jpg：“……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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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夏晚风踏上了归京的火车。

　　她走的匆忙，晌午与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离开时还是托凑巧遇上的王生的福，搭了他进城的便车，晚上她就坐在了往北京去的K字头慢车上。

　　如今高铁作为重点工程，老式的绿皮火车数量越发的少。夏晚风只买到了硬座，夕发朝至，整整十五个小时，她却没有半分犹豫地锁了票。

　　通道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臭脚、泡面、烟味，在闷热的车厢里混合出的气味堪比生化武器。
　　夏晚风坐在狭窄的位置上，前后左右都是昏沉入睡的旅人，各式各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身体随着车轱辘哐当哐当地摇晃着，似波涛起伏。经过城市时，她就看会儿夜景，荒山野岭时，她就看着自己在窗上模糊的影子发呆。

　　明明身处闹市，却如一只在海中飘摇的蝣虫，手中空无一物，脚下是无边深渊。

　　一夜无眠。

　　次日正好是周日，柏松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老远就看见两个女孩蹒跚而来。

　　夏晚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同行的女孩看不过眼，老妈子似的絮叨：“你这眼大肚子小的，就不能分两次提吗？一定要这么夸张吗？”

　　鲜红色的大水桶被尽量平稳地放下地，里头满满的清水泛打着浪，还是洒出来些许。

　　夏晚风心疼地护着，掌心被铁质提手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她肌无力地甩着胳膊，发出破锣一般的叹气声。

　　童桦还要说她，眼前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前学生会长。童桦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水桶，懊恼于自己的打扮过于随意，急忙道：“会、会长好！”

　　夏晚风蹲在地上，面前的大桶几乎与她比高，桶口有她三个头大。

　　柏松今日的打扮着实考究，白衬衫配卡其色休闲长裤，肩上还文艺范儿地披着件蓝色薄衫，袖子打了个松散的结搭在衣襟前。整个人清爽如斯，眉目秀朗，不愧其校园王子的美名。

　　“你好。”他偏棕色的短发在额间随风而动，对童桦微笑问好，随即蹲下打趣道，“真是好雅兴，大热天的锻炼身体呢？”

　　夏晚风心道您这天还披毛衣呢，好意思笑话我呢。

　　面上咧嘴一笑，言辞热络：“会长来啦，您这走基层送温暖的，咱们老百姓心头热乎呐，为您打call，为您点赞！”

　　柏松看她浑身的汗，马尾一半都汗湿糊在脖子上，一脸的高原红，心里了然：“这是从教师楼打水去了，宿舍楼停水了？”他这话是对着一旁局促站着的童桦问的。

　　童桦小鸡啄米点头：“对的，学校临时通知，所有学生宿舍管道检修，水电都给停了。”

　　夏晚风休息好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对柏松客气道：“您等着啊，马上就好！”说着扎了个马步，两只手握住把手准备使劲。

　　她这姿势何其不雅，双腿大开，面目狰狞，鼻孔都撑大了。

　　童桦在一边捂住了脸，不忍去看。

　　柏松目瞪口呆地给这位壮士让开路，心情与童桦颇为接近，他跟上伸出手：“我来吧。”

　　夏晚风跟个鸭子似的躲他：“不用不用，没几步路，你、你等会……”

　　这么一大桶水三十斤不止，柏松去抢，她侧身一步就失了平衡，水桶一边提手脱了环，满满三十升水瞬间如尼加拉大瀑布倾泻而下！

　　夏晚风倒抽一口凉气，童桦也张大了嘴，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校园王子半身湿了个透，浅色休闲裤湿哒哒地滴着水，已经变了深色，贴身勾勒出那人修长笔直的腿型。

　　残疾大红桶寂寞地在柏松脚边滚动，路过的学生们二话不说掏出手机，与这一幕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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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晚风这趟回来是来挣钱的，没成想第一天就破了财。

　　柏松不客气地点了学校附近一家档次颇高的饭馆，一坐下就一股脑点了三个大菜。夏晚风坐在对面脸都绿了，食欲荡然无存。

　　柏松把菜单递给她：“看还有什么要的，冰激凌吐司吃么？”

　　夏晚风双手接过菜单，当着服务员的面一把合上，直接交还给满脸莫名的服务员：“两碗米饭，谢谢。”

　　那服务生面露犹豫，捧着菜单对着男士道：“这，刚刚说的冰激凌吐司您还要吗？”

　　夏晚风的眼珠子瞪得跟灯泡似的，柏松优雅颔首：“要，麻烦最后上。”

　　服务员转身离开，夏晚风脑子里仿佛听见了金币叮当一声减少的音效，眼中一片黯淡。

　　柏松眼中笑意盈盈，看着服务员拿着个粉色的沙漏回来倒扣在桌上，留下一句“四十分钟内菜品如未上齐，可享受全单八折优惠，请您稍等”才离开。

　　饭过三巡，两人随意聊着乔伊、马文等人的近况。直到松软金黄的吐司面包端上来，柏松抬手把冰激凌浇在热气腾腾的面包上，他才对着已经吃撑到爆炸的女孩忽然道。

　　“明天入职，时间上你可以吗？”

　　夏晚风眼里顿时来了精神，捧着肚子坐起身：“可以的可以的，我需要准备什么吗？简历、笔记本电脑……还有啥？哦对了，需要穿正装吗？”

　　柏松轻手把吐司盘子推到她面前：“要穿正装。其他的都不用带，公司配备电脑。”

　　夏晚风面露为难：“行吧，我今晚回去问问，跟哪个同学借一身。”她有些懊恼，“我本来说准备的，结果就给忘了。要是实在借不着，只好过几天再去报到了。”

　　这时柏松抬手提起旁边座位上放着的两个纸袋，隔着桌子递过去：“你看看，尺码合适吗？”

　　他们是开着车来的餐馆，下车前柏松从后座拿了这两个袋子，夏晚风也没在意。这会儿打开一看，却是一整套浅灰色正装，另一个纸盒里则是一双小高跟，跟高中等，款式大方而不失精致。

　　“这些是乔伊帮着选的，如果不合适再说。”

　　夏晚风脑子里风卷残云而过，下巴掉到胸口：“乔姐不是上礼拜就走了吗？而且这、这标签都剪了，要不合适那还能怎么个‘再说’法？”

　　她想到了什么，眼皮一抖，战战兢兢地试探道：“会长，那这钱也是乔姐……”

　　如果是乔伊的钱，她大可以慢慢分次归还，压力会小很多。

　　柏松喝了口水，姿态端正地放下水杯，眼皮都没抬：“我付的。”对面还没来得及拍案，就听他淡淡补充，“放心吧，都从你工资里扣。”

　　如果有动画特效，夏晚风的下颌骨应该已经当地一声垮在了地上。她指尖摩挲着这一看就要价不菲的西装面料，根本没有勇气去问价格。

　　这是乔伊选的东西，她恐怕得卖肾。

　　柏松见状善良道：“放心吧。”他笑出两个酒窝来，“暑期结算工资时一次性扣除，你感觉不到痛苦的。”

　　夏晚风捂住胸口，她现在就已经心痛如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