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流浪手记》星集

14、短暂日常

　　跟小温斯洛一起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孟岫光回到公寓，发现天色已经昏黑。

　　少了一个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孟岫光脱下外套，点亮墙上的小壁灯，提着水壶准备到廊道尽头的热水箱里灌热水洗漱——盥洗室的水管只提供冷水。

　　这个点正是公寓楼里各家各户在外面工作的人的下班时间，在白天还显得寂静的一段长廊此时热闹无比，就连楼道里唯一宽敞些的楼梯平台那都挤着好几家人。几个灰黑的煤炉在平台边一字排开，女人们在有限的条件下利用一切生火做饭。

　　烟气蒸腾。

　　幸好，热水箱不像楼梯平台，暂时还没迎来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只有几个半大的少年在水箱前围成一团。孟岫光没多久就等到了一个水阀，往水阀一侧的计价器里塞进两个铜币。

　　两铜币一壶热水，比起冷水的费用，这个价格是翻着倍的往上涨。

　　看着水壶里的水线渐渐上升，孟岫光考虑是不是要换个住所。

　　如果不换，他每天都要看准时间接水，每天都有那么几个时间需要忍耐公寓楼里的吵吵闹闹；

　　如果换……

　　直到水壶灌满回到公寓，直到在盥洗室里完成洗漱，孟岫光也没想出几条换公寓的必要性。想在这座城市里找到能让他完全满意的住所，他买块地自己盖个房子或许还更快一点。或者，像费格家那样雇几个男仆女仆。

　　换上睡衣，孟岫光把这件事扔到脑后。他给窗台上的圆叶苍花浇了点水，坐到桌边，拆开白天拿到的那封信。

　　不是来自于火车公司，而是来自威灵镇，来自查尔斯的信。

　　看信封上的邮戳，他从桑文城出发没两天，这封信就被寄了出来。

　　看着纸上查尔斯留下的签名，孟岫光再度反省了一遍自己。相比费格一家对他的善意，他明显健忘过头，在到达萨埃尔的这么多天里丝毫没想过联系他们。

　　查尔斯的信不长，除去常规的问候，其中有足足半页都在抱怨奥琳达在婚礼后的焦躁。埃弗里即将入读桑文城的文法小学，艾丽懂事了不少，伊莎贝拉的婚后生活开端良好，而他想为今年的冬猎买一只猎狗。

　　光是看着这些文字，孟岫光就感觉他在威灵镇上度过的那些日子正一段段在他眼前回放。单调的，缓慢的，却也是悠闲的，平稳的。

　　“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家伙。”

　　嘀咕了一句，孟岫光把下午新买的那套信件套装拆开，从里面抽出两张信纸。

　　*

　　一天过去，又是一天过去。

　　自从解决了经济来源这个问题，孟岫光发现自己的生活陡然变的规律起来。早上起床出门，随便挑一个方向散步活动兼参观萨埃尔城，走累了就买份报纸找个地方坐下顺带解决午饭，碰上糟糕的天气则去东区的市立图书馆。一直到下午，有时出城，前往威尔在城郊的酒庄种地干活，有时逗留在金波广场，挑一家剧院里消磨时间，偶尔去趟黑市，直到天黑前后回到公寓——

　　这种生活当然没有在威灵镇上的悠闲平稳，但也令人感到安宁。

　　孟岫光深深欣慰自己的适应能力。

　　就拿他新发展出来的看剧这个爱好来说，他看的第一部剧，小温斯洛推荐的那场侯费剧团的免费演出实在不能说符合他的眼光。画像确实是活动的，但从头到尾只在几个场景里活动，剧情猎奇，画工更猎奇，跟他想象中的动画剧完全是两种东西，看剧的时候还必须在鼻子上架一副透缝的黑片眼镜……

　　类似的缺点，孟岫光一口气能挑出七、八处，但这也不妨碍侯费剧团在萨埃尔的飞速走红。正如小温斯洛猜测的那样，剧团原定的十天免费演出只持续了三天，各家报纸上争相刊登有关这个动画剧团的争论，批判者认为它恶俗猎奇，赞美者认为它新潮有趣，传统派认为还是真人演员演绎的剧目更为高雅、更有感染力……这点萨埃尔人倒是没有争议。

　　虽然孟岫光觉得可以有。

　　相比谁都能看个热闹的动画剧场，塞达里王国传统的剧目表演对他这种非塞达里人相当不友好，台词念白曲曲绕绕。看过被奉为经典的《亨特一世》和《第三次逃忙》，孟岫光只能通过演员们的神情动作和剧台布景变化来拼凑剧目的内容，像是玩一场推理游戏。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是推理游戏还是剧目演出，这都大大丰富了他的生活。为了方便日常交通，孟岫光已经找自行车行定制了一辆自行车。定制的费用不低，但这也能节省下他每天马车来往的乘车费用。

　　“十一白令七个铜子，孟先生。”

　　拎着袋子下车，孟岫光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打开抽出三张白令纸币递给马车夫。

　　“明天您还乘车吗？”马车夫一边把钱收起，一边熟稔的问道。

　　孟岫光摇头：“学院明天开学，我以后应该不会经常乘车了。”

　　“愿圣灵保佑您！我经常在东区活动，您下次需要用车的时候请记得我。”

　　马车夫的神色是不加掩饰的遗憾，孟岫光看了，有那么一点想笑。

　　“愿圣灵保佑。”

　　告别马车夫，孟岫光提起宽大的布袋往公寓楼底下走。布袋上零星沾着泥土，看着装的鼓囊，其实却没有多少重量。

　　楼底，徘徊在门口的几个人看到孟岫光的身影，仿佛蚂蚁看到蜜糖，带着急切的表情迎了上来，最前方的方脸男人试图接过孟岫光手里的袋子：“孟先生，让我来吧。还是五个铜币一捆？”

　　“对。交给你了，托德。”孟岫光松开手。

　　“您放心，孟先生，我会为您做好的。”

　　名叫托德的方脸男人在他身边其他人的关注下接过布袋，一口应答。孟岫光看着他，皱了皱眉：“我马上要开学了，以后不一定还有时间做这个，你记得把这件事也跟大家说一下。”

　　“您不准备做了？那以后怎么办？”

　　这话一出，说话的人就被人轻捅了一下。

　　“以前难道你没买过菜？没有的话回家问你女人去！”托德扭头骂了一声。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孟岫光不想说话，在心底叹了口气。

　　利用能力催种一些蔬菜瓜果，在公寓楼里便宜摆摊是他这一阵新发展出来的额外活动。孟岫光刚搬进这座公寓楼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住户为了买菜烦恼，也是在考虑后才决定摆个菜摊。他本以为这是件双赢的事，楼里的住户们能用便宜的价格就近买到蔬菜，而他刷点亲和度尽量融入公寓楼，至少减少一点被这群邻居背后打量，当面绕道的经历，反正他也要给威尔的酒馆提供这些。眼下，他大概融入算融入了这座公寓楼，但就是融入的方向有那么点不对——

　　在经历了压制下四楼几个想在菜摊上强买强卖的混混、处理掉一楼两对想当倒卖黄牛的夫妻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几件事后，孟岫光发现自己好像成了这座公寓楼的……

　　楼长？居委会主任？小贷银行？

　　总之就是这样的存在。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这一阵，就连往他门缝里塞的业务推广小纸片都少了很多。

　　靠墙坐在椅子上，孟岫光看着托德他们快手快脚的把袋子里一堆冬天难见的蔬菜排到地上。五个铜币一捆，每户限购，价廉物美。周围已经围起了很多住户。

　　*

　　无论如何，现在摆在孟岫光眼前最重要的是入学。在新买的机械闹钟的帮助下，孟岫光在入学这天特地早起了半个小时，把烦恼甩到脑后，按照散步晨练的习惯一路慢吞吞走到光辉学院。

　　柯西机械学院、萨埃尔文理学院、第一军事学院……但凡在萨埃尔城里有名有姓的学院几乎都扎堆建在东片区的这两条路上，连开学时间也相近，孟岫光一路走来，就发现整个学院街区都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各条道上都挂着校旗，有的还有彩带假花，道路两边也多了很多年轻的男女。而今天开学的光辉学院，就算在这样的整片街区里也是最醒目的一个地方。远远的，孟岫光就能看到光辉学院在院内钟楼上升起的六角纹章校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