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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畅谈 ...

  •   小仙最后一次到医院复查,柄玉奶奶跟着,她想第一个听到好消息,做第一个见证人。
      检查的时间很长,柄玉奶奶就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等着,恹恹欲睡,她累了,想回老家,老家的左邻右舍都盼望她呢,老家的门口还有条清澈的河流,夏天灌地方便呐,随便点些种子都长得好呢,青货吃不清啊,送给东家送给西家,小时候,她妈妈总是带着她去地里忙,一粒麦子都要往家背......
      “阿姨,是您吗?”顾医师路过大厅,看到柄玉奶奶,赶紧转身上前询问,柄玉奶奶闭目养神,呼噜环绕;
      “嗯?噢!”听到有人叫,就赶紧睁开眼睛,一看是顾医师,就赶紧笑呵呵地站起来,把眼角的水擦了下然后揉在衣服上,“顾医师你有时间呐今天?我带小孩来复查,现在长得可好法子,顾医师感谢你呀!”
      “您客气了阿姨,我跟鲁衷心是好朋友,能做到的我会尽量去做。”
      “喏,可不能因为是熟人就不赚钱了,那不合适,你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人要供养呢!听阿姨的,该怎样就怎样!”
      “呵呵,阿姨,放心,这个分寸我知道。您最近好吧?”
      “好呢!家里个个都好!我这外孙女跟你那朋友也订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酒呀,要不是你,我这孙女还不知道要怎么活呢,到时候把你家里的也带来,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聚聚!”柄玉奶奶很认真地对顾医师说;
      “这个事情有点困难。”顾医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双手十指交叉,不断地拧搓;
      “吵架闹别扭了?”柄玉奶奶立刻断着,然后极爽快地出主意,“顾医师,我们是过来人,阿姨跟你说啊,过日子没有不磕磕碰碰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遇到事情,要多说说,憋着会憋坏,阿姨活到这个岁数是掏心窝跟你说,孩子,我没把你当外人,人活着,要做事要累也要开心才行,两个人之间能有多大的事情,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想她欢喜些什么就多买些,哄哄,男子总要主动些才好呢......”
      柄玉奶奶的理论听得顾医师脸上泛起了微笑,也许,这些是他期望父母亲给自己的指引,现在这个可爱的老奶奶给自己了,他周身暖暖的,莫名的感动。上一秒自己还不知道往前怎么走,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走,或者该怎么思考,或者到底该不该去思考这个问题,而现在,老奶奶一番话语之后,轻轻推了自己一把。
      柄玉奶奶看到顾医师眉头舒展还带着笑,心里就也放心了。许多事,老人看得清楚但不好说得透。
      “恩雅没了。又来了个‘恩雅’。我就说,‘恩雅’不像以前的恩雅。”鲁衷心窝在顾医师家的沙发上,面色平静,人家愿意去做的事情自己就没必要去惋惜心疼了,“你们做医生的都非要这么对自己下狠手来彰显医者仁心吗?都是自以为是。”
      “说到底,我应该感谢大师哥,是他帮我把不想面对的事情打包起来了,让我能那么虔诚地过这么多年。现在盒子打开了,在这个时候打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顾医师盘坐在地,嘴上说过去了,心却徘徊着;
      “后面打算怎么办?你应该重新开始,过去真过去了,那就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顾医师不自觉地重复了这四个字,但怎么重新开始呢?“职业走到这里,是不好改变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改行迟了点。”
      “你心里倒地喜欢的是谁,我很好奇,张冠李戴在你这很明显,人家小姑娘是无辜的,哎,其实没有这些陈年老旧事,你们也有机会的,可能性虽然不大。哎,我比较好奇,怎么有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双胞胎吗?”鲁衷心只顾提出自己的疑问,顾医师不得不跟着回忆;
      “不是。”他否定着,然后起身,靠在窗户边,一段自己想隐藏想忽略的记忆又开始飞出黑盒子,“那时,上初中的时候,镇子上就有不好的传言,她父亲母亲的名声不好——那时我总是跟她一起,坐在前后桌,我的母亲曾因为这个与我争执,后来,小镇子上又来了她,就更热闹了——”
      “什么样的传言?”
      “她们同一个父亲,母亲是双胞胎姐妹。”
      “怪不得,那长得像就不奇怪了。”
      “——不说了。都过去了。”
      “那现在,你揣心里的是哪一个?总不能到现在,你还分不清吧!这事真是太邪门了!哎,你想不想跟那个大作家从新来过?”鲁衷心试探性地询问,捕捉着顾医师的面色,“毕竟,这个事情以后,真正陪伴你的是这个大作家——”
      “——”顾医师无话,也面无表情,他自己心里在努力理着,黑盒子打开了,过去的画面来得更真切了,就像昨天发生一样,前桌的女孩是自己的初恋,现在的作家是后来的陪伴,但是他不自觉地将两个人合并成了一个人,现在再想拆开,分得清楚,太难接受了;
      如今,真正的恩雅把自己反锁在实验室,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地对着自己,意识不受控制发作时,她就拼命地哭喊嚎叫,然后使劲地扯自己的头发,当一切不足以使自己静定,她就拼命地用头装着玻璃,十指抠着地板,这个意识的植入让她太累了,影响的强度超出自己的预期,当自己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按着实验室里的喷雾式镇定剂。再次醒来,她毫不惊讶地凝望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坐到电脑旁,开始回看录像及监测的数据。
      “我不喜欢那个人,这只是个实验。”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实验,实验,数据,数据......”
      以往暴走的录像在网上仍旧流传,她打开手机,一遍遍地看着。她放下手机,端详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拿起当初那本书,翻开来,仔细对比自己与那个人,她发现,自己与那个人越来越不像,就算以前看着一样的比例,但现在细细对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这个里面住着两个人,”恩雅发呆地照着镜子,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不停地点着自己的脑门,“住着两个人,两个性格的人,打着架——原来,她永远不能像她一样。”
      恩雅也许渴求过有人叫停自己,她孤独,陌生的孤独。回不去。
      顾医师努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工作,她翻看后小仙的报告,没什么可研究了。她经历的这些手术是残忍的,就是去皮适骨,不停地去皮适骨。最好的状态就是做一个僵面人。这已经很幸运了。这不是成功的手术。
      手术是失败的。他直接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了鲁衷心,鲁衷心没有说什么。小仙看到检测结果再加上自己查阅的资料,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你外婆最讲究什么,看人脸色辨别善恶,因为我们老祖先都是相信‘相由心生’啊!”鲁衷心此时想宣传的是内心必胜之法,小仙只是看着她,鲁衷心突然温柔沉下身子,含情脉脉地把脸凑到小仙的面前,“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我相信的是你只要幸福只要微笑,你的眼睛肯定是可以表达出来的。”
      “就像现在这样我就挺开心的,就这样的关系刚刚好,想念时相聚——”
      “我懂。”
      小仙主动向前亲着鲁衷心的额头。然后,他们搬离开了。一个于生活不扮演施压的角色,另一个也不必扮演受压的角色。小仙明白自己不好生育了,这个残缺的基因到此为止,但往后余生,自己并不孤单,这样的关系,给了彼此足够的空间,她在事业上,比自己想象得还得心应手。索儿惊讶她的开阔,羡慕她的舍得,小仙还笑着跟索儿说过,以后等大家都老了,还能一起去养老,那时多有意思,老头老太太坐一排,哈哈哈~
      小仙的进步让索儿终于也试着去放下过去。年根碍于索儿,一直没有接触其他女性,索儿知道,这样下去是牵累了两个人,于是,她约出年根,真诚地回到朋友关系。
      年根是个直接的人,不久就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老家的一个老乡,是公司的一个办事员。索儿的心更加轻松了,她也觉得自己是肉眼可见的幸福。
      “索儿,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反正你也没人陪你吃,小仙楼下嘻哈哈地跟销售部的同事去吃饭唱k了——”居经明敲着索儿的办公室门,伸着头诚恳地询问,这么长时间的学习,自己业务也上手了,三人是三足鼎立,秋色各占;
      “今晚不行,我手里还有事,你自己去要不?”
      “嗨,你要是不跟我出去吃,我就下班回家了——”
      “那你就下班回家吧!”
      “回家也没什么事儿,算了,我留下来陪你吧,有什么事情还能有个商量的人。”
      “随你——不行!到时候你家的老居同志又说我不给你自由时间去相亲了,这叫什么事!我不能把自己熬成单身汉还拖累你,你回去吧,老居我可惹不起——”
      “——”居经明盯着索儿,脸刷地红了热了,“我觉得我挺不错的,有耐心,会生活,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现在夫妻最好是作息时间一致的,要不也不好相处,你看,老师都是找老师的多——同一个行业,彼此懂!”
      “——”索儿抬起头,盯着居经明,“你——刚是什么意思?我听着云里雾里的——”
      “我向你表白呢——”居经明赶紧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干咽唾沫,“这不你连头都不抬——就多说了两句。”
      “你看我跟你合适?”
      “你不信就跟我处看看,我不是很有追求的人,但有工作都能做好,你吧看着很能,但你不会生活,还容易起纠结,我正好能跟你聊聊,开导开导你,生活是两个人搭配,要性格互补才行,别人都看你是强势的,但我知道你也是小女生,需要男人保护,我就能做到!”
      “你老娘不怕我把你吃了?”
      “我妈说了,只要我觉得幸福,哪怕是天天给媳妇跪着请安她都不管。”
      “这话实在。”索儿笑了;
      “要不处看看?”
      “那处看看。”
      “走吃饭吧,嘻嘻。”
      “走啊。”
      索儿只是觉得情感是空档期,她是带着六成的玩笑逗着居经明,但当居经明笑嘻嘻天真无邪般地给她开门给她拿水杯给她洗水果,她才明白,在爱的人面前放下了自尊才是人格真正直起腰站起来。
      爱一个人,不需要在她面前保留面子,相爱是互相尊重,然后彼此为对面在合适的时候留足面子。
      索儿见居经明不断殷勤伺候,自己慢慢不自觉给他洗水果,给他整理头发,生活到这时才柔软起来,不必拘着形式。居经明又是一个会精打细算生活的人,他不迁就索儿的不理性,给她一五一十地讲道理,告诉他日子是吃在嘴里的穿在身上的体味在心里的。索儿的旅行一定是有自己的才叫旅行,他们会比对价格,看旅游攻略,日子幸福而有条理。
      居常枫知道儿子追到了索儿,那感情好啊,一家人啊,闲暇时候,她除了广场舞就是炊事班,练就做菜的本领,每天中午地送菜,她觉得自己傻儿子有傻福气,索儿从未想过亲手挤走自己的坏女人会成为好婆婆。
      “家里的事情包给我,换个大房子,原来的房子给我养老用,家里的事情包给我,你们忙你们的,以后有孩子也包给我,哎呀,索儿明明——居经明,你们不知道,我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啊!这周末一定来吃饭,一家子聚聚,对了,你父母有时间不?要赶紧碰个面!他们忙也没关系,我有时间啊!我去——就当旅游呀!......”索儿自己也绷不住地笑,以前跟着年根,无根无亲,没人催着婚事,自己也不好催,年根说过要娶自己,但一直结婚证对他来说太重了。年根成长是冰冷孤独的,也许,只有来自他本乡的女孩才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故乡。
      过去的恋爱,像是非正常般,现在,一切都是正常的,大部分人都这么正理正当地进行着。出奇,她的心很平和很幸福。不需要海誓山盟,也不需要惊喜,组成一个家,有长辈在身边嗡嗡地唠叨......

      尽管作家母亲一直跟她强调,过去的事情已经是旧事了,不必要把这种不愉快背在自己的身上。不管是写书还是上班,最主要是自己愿意爱好这些事。
      如果是误会,认错了,那就去告诉他,别留有念想,一直念想一直纠结,还不如割断,这么美丽的年纪,只要你大胆向前迈去,就会有条很好的活路。人类大部分的情绪都是释放给自己看的,你的世界你的情绪,别人怎么那么容易就懂呢。
      作家听着母亲的开导,放下刚萌生起来对情感的贪念,如果不是这个闹剧,自己不会把自己拽回过去,拽回那个对比期待的环境中去,局外人走进了圈子里就不容易走出去了,她拉着母亲的手,抱在怀里,头轻轻地枕在母亲的腿上。母亲的世界,很少有埋怨,在文学上的收获足以慰藉过去的生活。
      再次走出大山,她回头眺望母亲的寨子,寨子掩映在绿树中。
      柄玉奶奶回到乡下,孩子们也跟着一起去了。二十年前起的老屋,连水泥都腐朽了,清风可以轻轻地摩挲下墙壁上的沙子,野草爬上老瓦片,直灵灵地冲上天,野草的草籽会洒满屋顶,来年再长出野草来。
      “这没人住的屋子毁得快,说你们可能不相信,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气之说,但你们仔细看屋子就知道,那长期有人居住的还没人居住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有人住的,墙也不坏屋顶也不长草不漏雨,这没人居住的,就成这些东西的家了——管啦,这会儿回来,我就有时间好好拾掇拾掇——”柄玉奶奶抚摸着朽断的门框,充满希望;
      “婆婆,我觉得这应该是危房了,您还是住旁边的新房吧,这边等给您整修好你再常来——”小仙拉着外婆的胳膊,想外婆少些惆怅;
      “嗯,不倒就行啊,可别花钱再去修,浪费,等我不在了,老家就没人来啦,你修得再好也是摆设,以后你们都在大城市打拼,心里记着这边是根就行了!”柄玉奶奶呵呵地慷慨笑着,她不喜欢麻烦人;
      “她二爷爷你吃过啦?去园里啊?”不一会儿,门口经过的老邻居就多了起来,柄玉奶奶赶紧乐呵呵地跑上前打招呼,“我家小孩跟我回老家看看呐,你们身体都还好啊!”
      “好好,你这一家子孝顺,——我家刚摘了南瓜,给你们拿两个尝尝——对了,小孩都回来了,走,去我家后面鱼塘去钓鱼玩!”邻居大爷客气地招呼着;
      孩子们也不客气,蹦蹦跳跳便向着手指的地方奔去,柄玉奶奶阻止不得,便赶紧跑旁边的新宅院里提了两大盒子礼品跑到邻居家,说什么都得要人家手下,不收她就要去把在鱼塘边玩得开心的孩子拽回来,邻居拗不过,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好久不来乡下,一切安排妥当,柄玉奶奶便躺床上歇息,其他人就三三两两地在田间塘间逛着,时间在这个偏僻的乡下是静止般,但庄稼却长得盎然生机,随处点的几眼豆子不需要施肥,与茅草裹在一起,却也结出肥肥的豆荚。
      太阳将西,女人们回家开始齐聚厨房,东家的菜西家的鱼,南家的鸡子北家的豆腐,满满一桌子的美味。当一轮月牙升起,门灯点亮院子,只要快乐,何时不是团圆呢!
      顾医师习惯性地坐在院子里,坐在石凳子上,说是等又不是等。作家不再化作遥远的梦出现,而是真真实实,一步一个声响地走到他的对面,释然地笑着,顾医师看到她释然地笑着,自己也发自内心释然地笑着。
      “——”女子想张嘴说什么,但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便半张着嘴悬在那里;
      “很抱歉。”顾医师目光不自主地躲闪着;
      “应该是感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女子莞尔一笑,但很快她又觉得这么笑不合适;
      “今后什么打算?”
      “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后面打算一一做了。”
      “不再写书了吗?”
      “会。”
      “这些年,谢谢你的书让我有了寄托。它似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你是我忠实的读者——谢谢呀!”
      “这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嗯,不晚了,后会有期。”女子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与顾医师大方告别。
      她不是从天上来的,也不是从记忆里来的。她是真实的。
      晚上,他与鲁衷心习惯性地逛着城市的夜路,庆祝新投资的谈成,庆祝自己走出了那种情感纠葛,他觉得自己重生了,卸去所有的压力,便比鲁衷心还会跳跃还会玩着跑步的花样,一会踩着路牙子一会拽着树干引体向上,鲁衷心斜眼看着他,无奈地摇头,就在这时,转弯口出一个大货车突然急刹车,把车厢甩得一尾巴摆到路边的假山,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碰撞声,假山应声而倒,顾医师本还惊吓着跳得三尺高,然后还笑嘻嘻地指着货车对鲁衷心喊:
      “哎,幸亏没撞到人!”
      “嘭!”以为已经完全打开的黑盒子突然蹦出一个更小的盒子,小盒子顿时炸裂开,鲁衷心在顾医师面前说着什么但是他自己已经听不清了,只看到鲁衷心先是笑着然后非常慎重地喊着自己——
      黑盒子夺走了有声世界。
      初中攒射出一幕清晰的记忆,他与那个前桌的女孩家人一起追着坐公交离开的女孩,在拐弯口的盲区,大卡车呼啸而过,那个前桌女孩趔趄扑到他的后背上,他一个翻滚,逃出了盲区,但脚便却流淌着女孩一家人的鲜血......
      不是自己追不上父母亲的车,是自己的意识受刺激有了创伤。
      记忆到底封锁了多少真实,需要时间一层层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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