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曙》misono初

45、Chapter 45

　　容晔愣了一下，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哇！你这是打击报复。”医生眼疾手快，连忙举起花束挡住，感觉结束了，才小心翼翼从一侧探出半个脑袋来，“女的有了，男的这回也有了，该有的都有了，你竟然一个都不喜欢。”

　　容晔把刚才没喝到的那口水补回去，放下水杯，不紧不慢地说：

　　“我这是博爱，博爱，懂不懂啊。”

　　“你这是中央空调。”

　　“没错。”容晔举起手，深表赞同，还自己添加了个标签，“全自动温控那种。”

　　“真是让人嫉妒的家伙。”医生抱怨着，将被喷上水的花束丢进脚边的垃圾桶，“不跟你闲扯了，这个星期的工作总结还没写呢。”

　　容晔耸耸肩，转过去，手指刚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门外进来一名实习医生，“容医生，章教授叫您过去一趟。”

　　食指在Y上面一顿，没按下去。

　　容晔伸手关上显示屏，随手摸了一块巧克力，走到门口递给实习医生，和他一同往外走去，“教授没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个脑部的手术，还叫了朱医生。” 实习生把巧克力丢进口袋里，容晔喜欢把收到的东西到处送人，接触稍微久一点的都知道他这个说不上毛病的毛病，“谢谢容医生。”

　　容晔边走边抱怨，“动脉瘤那个啊，又要动刀子见血，真可怕。”

　　实习医生忍不住小声道：“您这么说真的没关系吗……”

　　语气真是超级随意……

　　“没办法啊，我虽然是二助，但搞不好出什么状况的话也是要动刀子的那个啊。”

　　实习医生瑟瑟发抖，听容晔说话就有种手术注定要失败的错觉啊！

　　“我研修到现在，让我动过刀子的也就三次，搞不好一会儿手还要抖啊抖的。”容晔抬手，做了个拿手术刀的姿势，在实习医生面前抖得跟真要他开刀一样。

　　实习医生：“……”你别说了，我要尖叫了。

　　“那个，容医生参与过的手术好像也没有失败的吧……”

　　“运气好嘛。”容晔毫不在意地说，“实习期有风险的手术都不会让你进手术室的，最多让你站一边看看。”

　　“呃……那个应该是成功的经验吧……”

　　“啊！”容晔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实习医生，把实习医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容晔笑了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没事的，我那是开玩笑的。”

　　“是、是吗……”别拿患者开玩笑啊！

　　“就是这里吧。”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门前，容晔探头看了看，都是熟面孔，投影已经打开。

　　章教授正等着姗姗来迟的容晔，见他露面，冲他招招手，开始探讨手术方案。大致的方向前几天已经定下来了，今天主要是探讨细节。

　　作为专业拉钩人士，容晔只是坐在座位上听章教授和朱医生两个人商量细节，如果具体的方案都敲定的话，就可以着手安排手术时间了。

　　“……病人目前载瘤动脉远端侧支循环代偿不良，如果闭塞载瘤动脉，很容易出现远端脑缺血的表现。”

　　“那就先做个搭桥，再进行孤立。”

　　“没问题吧，容晔？”

　　“啊？啊……”容晔一脸茫然，见章教授和朱医生都在看自己，露出个傻气的笑容，“刚刚都说什么了？”

　　朱医生十分看不惯容晔这散漫态度，目光里指责有加，碍于章教授在场没发作。

　　章教授轻咳一声，“我和朱医生刚刚讨论了一个手术方案，术中会做一个搭桥。你是二助，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吧？”

　　“哦哦，没问题。”容晔低头假装翻看病历，果然还是要他动刀子啊，“那是准备切哪里的血管？”

　　朱医生扭过头去，语气这么随便就算了，用词也这么随便。

　　“初步是打算选取大隐静脉。”章教授说。

　　“那个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人都上了年纪了，血管弹性肯定不怎么样，为什么不选桡动脉？”

　　“这一点当然考虑过。”朱医生说，“桡动脉易痉挛，患者这个年纪，也很容易出现前臂痉挛的情况。”

　　“是痉挛重要还是命重要啊，用大隐静脉的话，在这个位置会受到周围组织的压迫，术后一样供血不足。”容晔拿起CT片，冲着灯光看了看，“这个距离用桡动脉没什么问题。当然了，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的方案当然还是听章教授的。”

　　“……”朱医生堵了口气，无从发作，容晔最后一句又拿教授当挡箭牌，他也只能征询教授的意见，“那，章教授，你看要选取哪里的血管移植？”

　　“两个方案各有利弊，具体可以向患者讲明，让患者选择。散会。”章教授看了容晔一眼，“你稍微等一下。”

　　容晔刚拉开椅子，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啊，好。”

　　抬眼瞥见章教授还没整理的材料，走过去一边帮忙分门别类整理好，一边瞄着章教授的领带，“教授的新领带是最近流行款啊，是小拓送您的礼物吗？”

　　小拓就是章教授的女儿，章教授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工作虽然忙，但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宠。

　　明知道容晔在偏离重点，章教授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脸上堆起了笑容，“是那孩子买的，我都说了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了，非要我系上。”

　　“小拓也是一片孝心，教授有这样的女儿是福气。再说我看教授系这个款式也不错，直接年轻了十岁。”

　　章教授“哈哈”一笑，板起脸来，“你这孩子就是嘴甜，平时工作就不能更认真一点吗？其他的医生对你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态度轻浮散漫，让病人看见了也不放心。”

　　容晔笑了笑，“那是他们嫉妒我跟在教授的手下。”

　　章教授无奈一笑，不怎么赞同地看着容晔，语重心长，“既然知道这点，就表现好一点，也给我长长脸。”

　　“好的好的，这次手术我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容晔抱起那些整理好的材料，“这些我帮您送回去吧？”

　　“拿着吧。”章教授站起来，拍拍容晔后背，走出会议室。容晔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路上碰见人也不管认不认识，都是一脸笑容，也不知道又把几个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

　　手术在一个星期后。

　　由章教授主刀，朱医生作为第一助手，容晔作为第二助手。

　　红色的灯光亮起，冷淡的led拼凑出三个字：

　　——手术中

　　“嗡嗡——”

　　办公室内，容晔的桌子上，终端反复响了数声，屏显上只有一串陌生数字。

　　同科室的医生连连皱眉，拿起震个不停的终端看了一眼，“不会是卖保险的吧，这么执着。”

　　他也不敢贸然接听，把终端放回去。等那终端再一次响起的时候，终于烦不胜烦，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最后一丝震动的余韵，终端像是被抛弃的少女，沉寂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

　　五个小时后，手术结束。

　　容晔第一个冲出手术室，推开试图问明情况的家属，几步冲进卫生间，扒着洗脸池一阵干呕，一些颜色不明的液体顺着光滑的瓷壁，流入下水道。

　　容晔打开水龙头，冲掉那些胃液，随便漱了漱口，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

　　还好中午手术之前没吃饭。

　　镜中走过章教授和朱医生的身影，容晔吞了口唾沫，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

　　走廊里脚步声渐渐远去，容晔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转身离开洗手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桌面上终端安静的躺着，直到被一只才刚刚放下手术刀的手拿起。

　　屏幕亮起，三个未接来电。

　　一串从没有保存过，也从未忘记过的号码。

　　一瞬间，那种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诡异直觉席卷至全身。没有任何犹豫的，伸手扯下外面的白大褂，单手抓起外套和终端。脚步一刻不停向外走去。

　　“医生！容医生！”实习生的声音紧紧追来，伴随着一阵小跑声，“您这么急着去哪里？章教授让您去他办公室一下。”

　　容晔脚步没停，快速在终端上找到一个号码，等待的时间里对实习生道：“替我转告教授，我要请几天假，稍后会和他联络。”

　　“容医生……”实习生脚步一顿，眼看着就追不上容晔，他不由懊恼，“这……我替他去请假，怎么开口啊……”

　　通话被接起，容晔无视科室负责人的暴怒，请了三天假。接下来几天需要他参与的手术全部得临时换人，估计科室里面又要焦头烂额了，但是，现在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出门将车开出停车场，导航目的地设为朝灵市机场，等红灯的时候提前订了一张一小时后飞往垂云市的机票。

　　半个小时。

　　从商务VIP通道直接前往廊桥，中途给章教授去了通话。

　　“实习生告诉我了。”章教授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能让你这么急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嗯，是我的一个朋友。”

　　“很要好？”

　　“不。只是担心。”

　　“我知道了。”章教授顿了顿，“你每次手术之后都会那样吗？我今天在洗手间看到你了。”

　　容晔轻笑一声，“没什么。术中是不会出问题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容晔啊，你是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外科医生呢？”

　　“因为，我看到过死人。”容晔说，“人有很多无法阻止的事情，但也有很多可以挽回的事情。”

　　“那么，你正在做的是哪种？”

　　“我不知道。”容晔说，“也许是加速。我们把这个叫做，安乐死，对吧。”

　　“希望你能尽快处理好你的事情，然后回到医院。”教授说，“那，希望明天见吧。”

　　握着终端的手缓缓放下，手指在屏幕上按下一串数字，和那三个未接通话相同的数字。

　　“嘟——”

　　长音响起，无人接听。

　　乘务小姐走过来，“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关闭您的终端，非常感谢。”

　　“……”容晔默默叹了口气，冲乘务员笑了笑，手指按上关机按钮，“非常抱歉。”

　　训练有素的乘务员回以微笑，前去提醒下一位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