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曙》misono初

18、Chapter 18

　　那一天，他见到了死神。

　　十年前的一个秋日里，穿透斜日美丽的血红的余晖，他第一次见到死神的真正模样。

　　那一天，死神没有穿着黑色的衣服。那一天，死神穿着被染成余晖颜色的白衣，倒在记忆中晕染开的一大片一大片无法消弭的血色中。

　　那颜色，已不知道是夕阳的颜色，还是血液的颜色。

　　抑或是，火焰的颜色。

　　照亮这漫长无边际的深沉黑夜的颜色。

　　夜色深深，天幕从未有过颜色，唯独一点火星明灭忽闪。

　　“啪——”

　　金属的防风盖扣在金属的机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火机的外壳在戴着腕表的手掌中闪出边角的光泽，炫耀着它精细的打磨。那只手将打火机丢进口袋里，抬起来轻轻握住好友沉重的肩膀。

　　“又想起你姐姐了吗？”

　　从叼着烟的口中吐出一声混杂着烟圈的叹息，声音是浸染了无数情绪的低沉沙哑，最后却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含糊回应，“啊。”

　　“真是可惜啊。”容晔转头看着身后的栏杆，和自己扶在栏杆上的手掌，“我还没吃腻她做的菜呢。”

　　“……”关谦斜睨容晔一眼，正对上容晔安抚的笑容。眉头不由一皱，哭笑不得地，从喉间吐出半声嗤笑。

　　“哐！”

　　写着体育器械室的教室内，传来巨大的响动。

　　虚掩的门内，激起的灰尘在阳光下闪着点点星芒。地板上，一只足球弹跳着，向远处滚落。

　　“扑——”

　　“扑——”

　　“扑——”

　　短促的，沉闷的，有节奏的，间隔很长的声音，和器材架被反复撞击的震颤声在器材室内反复回荡。

　　口齿不清的求饶声在拳头的威胁下，冲破这沉闷的交响，冲进人类的耳膜。

　　战战兢兢，带着颤抖和惧怕。

　　“别打了！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破裂的嘴角一牵扯就剧痛难当，脸肿的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但翟通一点也顾不上这些□□上的疼痛，一股奇异的念头已经和那只拳头一起占据了他的身心——他会死，他会被打死。

　　“……”

　　施暴者扯起他的衣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逼近过来，“不敢什么？”

　　“不、不敢再说了！”

　　“说什么？”

　　“说、说……什么都不说！”翟通用力瑟缩着，声音也跟着一起瑟缩。

　　“砰！”

　　翟通被摔进后面放着球拍的架子里，头顶上，架子摇晃着，球拍和装满羽毛球的篮筐一起砸下来，滚落满地。

　　“告诉其他人，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就是他们的榜样。”

　　“是是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挂着头发上羽毛球根本不敢动手去拿，随着翟通的动作一起掉下来，掉在他两腿之间的地板上。

　　“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是……”翟通手忙脚乱爬起来，趴在地上捡着地上散落的羽毛球。

　　脚步声渐渐远离，翟通放缓了动作，抱着一胳膊的羽毛球，用余光偷偷瞥向门口，那个人推开器材室的门。他稍微松了口气，身体猛地一僵，几乎定在了当场。

　　那恶魔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动作快点，别偷懒。”

　　翟通的身体几乎不听使唤，比他的大脑反应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连滚带爬地将远处的球拍也一起捡起来，等收拾好这一块时，器材室已经没了恶魔的身影。

　　翟通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松一口气，倒在器材室的软垫上，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这姿势勉强可以缓解一下。

　　这个姿势让翟通可以更好的观察天花板，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和墙壁一样雪白的颜色，几根灯管，单调又无趣，就像这所公立学校一样。

　　这样无聊的日子，只能找一些人来排遣寂寞。

　　不过这次好像选错了对象。

　　翟通抬起手臂，轻轻摸了一下嘴角，这里没有镜子，但触手可及的疼痛和已经快要张不开的嘴明确地告诉他，自己被揍得有多么惨。

　　“呸！”

　　脑袋一歪，啐了口唾沫。

　　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杂种玩意，连自己是谁的种都不知道，还敢这么嚣张。

　　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一定要想办法好好修理一顿那家伙，好让那家伙明白，谁才是这学校里的老大。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关谦。

　　那个少年，那个学生，那个人，那个恶魔，叫做关谦。

　　学校里安静了足足一个星期。

　　新的一个星期，新的一天，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开始，又在这样的安静中结束。

　　“叮铃铃——”

　　单调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和三两好友勾肩搭背，混在拥挤的人潮中，争先离开教学楼。

　　教室的最后面，少年还在睡觉。留下来的值日生为难地看着少年，终于有个大胆的女生上前，叫醒了他，“关谦同学？已经放学了……”

　　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抬起头来，浓眉纠结，扫过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女生不由退后一步，脸上是不知所措的尴尬笑容，结结巴巴解释了一遍，“那个……放学了，我们要打扫卫生……”

　　“……”关谦坐起来，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书包，慢慢整理着书本。

　　另一边的值日生见他醒了，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先从教室的最前面开始打扫。

　　关谦拎起整理好的书包，离开教室。经过刚才那名女生的身边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谢谢。”

　　“啊……”女生微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关谦已经走远了。

　　女生轻轻皱眉，神色里有一丝不解和茫然。

　　关谦一走出校门，就被拦了下来。

　　是那天在器材室，被他狠狠揍了一顿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