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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所谓命运 ...

  •   随着人类的历史不断演变,所谓的“公理”“常识”都在不断的颠覆、更替之中,然而人对于命运的感性认识,却从西元时期至今都在社会各个角落不断地取得普遍认可。
      ——命运就像一个又老又丑的魔女……
      这个俗套的比喻,每每让人想起顶着“命运”的名字的厄运那张促狭的面孔,屡试不爽。

      宇宙历791年,旧帝国历482年年底,在干达尔星域会战遭受挫折、承受着地方的步步逼迫,在追击与反击的不断交替中慢慢退入伊谢尔伦回廊的帝国军中,华伦施泰因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设身处地的险恶战争。
      脱下陆战时使用的装甲服,凭借一小时的密仓睡眠来恢复体力,之后便回到本应属于自己的通讯兵岗位上,不眠不休地连续工作了四天,即使舰队入港、战斗员们都如同软泥一般瘫倒在地休憩起来,他也不得不继续履行着后勤人员的职责。
      在一片战斗失利的灰色气氛当中,一个有着明显和环境有些不协调的气质的青年,向他问候起来。
      华伦施泰因认得这名少校是渥佛根.米达麦亚。
      “祝贺生还。”
      有着俊爽自如的气质的男子,这么对他说道。如果听在某个信念强烈的好斗分子耳中,大概是一种讽刺,不过对于华伦施泰因的心情而言实在恰如其分。
      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均可算得上军人之中的佼佼者。对华伦施泰因来说,仅仅是亲眼目睹那名金银妖瞳的少校临危不乱的刚毅冷静,便足以给他的心灵一记深富麻醉效果的电击。
      总体来说,大部分有着“普通人”情感的士兵,都和华伦施泰因一样,踏足战场之后,内心便宛如潮涨潮落一般经历着冷热交替的情感冲刷。像这样,一忽儿被他人的非凡胆魄激励起奋进的勇气,便能干劲儿十足地投入到杀人的工作中去;也可能在下一刻便重新被血腥和死亡的恐惧攫获,重新堕落入怨天尤人的境地。
      米达麦亚了解这种心境,不过他一点儿也没有对此加以嘲笑的意思。
      “那个……那位,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少校,他怎样了?”
      “罗严塔尔吗?”
      仿佛有些意外通讯兵会如此发问,米达麦亚挑起了一边眉毛,随即他微微扭转头,以目光示意青年看向他背后的某个方向。
      以完全看不出曾经负伤的姿态,暗棕发色的少校正站在舰桥上和他们相反的一侧忙碌着,被银色点缀着的黑色军服包裹在修长的躯体之上,显得异常挺拔优美。

      看着华伦施泰因出神的样子,米达麦亚只是笑笑,随意问道:“你参加军队之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吧?”
      听了这句话,愣了大约半秒,青年才能够开口。
      “是啊……在学校学习作曲……本来已经快毕业了。”
      “真是可惜。”
      侧过视线,望着舰桥舷窗之外闪烁着的人工光芒,米达麦亚仿佛不是对着通讯兵说话似的。那时候华伦施泰因看到那交错的闪光倒映在那人灰色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片虹彩。
      “没什么,怎么说也是为了国家和敌人作战,没道理学生就有什么不同。”
      他干巴巴地这样回应着,然而说出的并不是自己的心里话,米达麦亚笑起来,华伦施泰因从他的笑容当中,无法解读这名男子的想法。
      “我和你不同,父亲是造园技师,自己在学艺上恐怕也不会有太高的造诣。想到将来从军是当然的事,便干脆选择军官学校……”
      华伦施泰因觉得少校好像还有很重要的话未说完似的,然而那时指挥席忽然一阵骚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是他只好望着那人向他一笑,背转身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走去,忽而转过头对他说道:
      “期待下次假期仍然能有机会聆听你的演奏。”
      ……那时,留在青年眼底的容颜带着笑,透露出无以形容的蓬勃辉彩,通讯兵不由得想到,他和那名叫做米达麦亚的同龄人是同乘一艘舰艇,某种意义上也分享一同命运的人……
      华伦施泰因不由得觉得自己的疲劳和恐惧减轻了,不晓得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只有生之希望,而绝非死之阴霾,是那个人形影不离的伙伴。

      现在代替鲁道尔斯塔德中将指挥舰队的是暂时由自己的旗舰转乘参孙的莫鲁菲尔少将,接入他指挥席上的战术电脑的,是一道映着一名敌方流亡者的面容的通讯。
      不,或许不该称之为流亡,至少在帝国的法律之中,这种人的身份应当被认定为“逆流亡”才对。
      那名男子有着高大的身材和极为精干的面容,钢灰色的头发和烟蓝的双眼,容貌虽显高贵,却隐隐透露着一丝阴暗的味道。
      这位逆流亡的人物自称名叫留涅布尔克,军衔上校。这名男子被接纳他逆流亡的驱逐舰上的两名陆战队员监视着,虽身在他人控制之下,却仍然以极为强势的姿态,在屏幕中轻松笑着对莫鲁菲尔说道:
      “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对于蔷薇骑士连队,我想阁下应该不会陌生才对。”
      ——连同这名男子在内,有着“蔷薇骑士”之称的同盟陆战部队,先后十一代连队长已有六名投靠帝国,超过半数。然而对于这名毫无预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向来视气节为军人最高珍宝的莫鲁菲尔,一时不免愕然而无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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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过一场损失惨重的战斗,精疲力竭地回到要塞的将兵们,好不容易获得了休憩的机会。然而被医生从死神的手下抢救回来的鲁道尔斯塔德却没有那个心情,他现在必须忍受上级的苛责,同时清点麾下舰队,报备舰艇损失和士兵阵亡数目,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结果远远没有帝国军总体损失比率看起来那么惨痛。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对被自己揽为幕僚的两名青年军人刮目相看。从这一点上来说,中将是有气量的,不过那两人的阶级和他相比确实有着相当遥远的差距,所以眼下鲁道尔斯塔德也不必特意抱什么防备之心。

      装甲掷弹兵音乐同盟照样在活动着,只是上一次活跃在舞台之上的演奏家们之中,不晓得又有多少已经被安魂曲送往了彼方的世界。
      按照以往的习惯,即使再怎么疲惫,华伦施泰因也一定会参加演出,因为如不寻找其他的事情转移自己的精力,就必定无法从对死亡的忧虑中脱身出来。然而这一次他却只是以劳累为理由推脱掉了演奏,夹杂在观众的人群里,分享着那短暂的欢乐。
      他身边的人,是比他年长一岁的米达麦亚,以及给华伦施泰因留下无法抹杀的深刻记忆的罗严塔尔。三人在会场偶遇,在米达麦亚的建议下便坐在了一起。在短暂的一个半小时时间里,有着轻松健谈的性情的蜜发青年带给青年一种久违的舒心感受。那名有着一对金银妖瞳的少校性情较为冷淡,除去笑着评论音乐,或者和挚友咬耳朵之外并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不过却是个谨守礼仪、给人以高贵感的人物,所以华伦施泰因也并不会感到不自在。

      音乐会落幕之后,结伴走出会场的三人打算寻地共饮一杯。在拥挤不堪的下级军官酒吧里,好容易找到座位的三人轮流翻着酒单。这时,原本嘈杂的环境中,传来了一阵与众不同的脚步声,那是制式军靴以极为悠然的节奏踏击地板的声音。
      酒吧中有一瞬间似乎极为安静,大家都注目着某名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颜色深重的灰发的男子,踱步至吧台旁,以极为圆熟高贵的帝国公用语,向酒保要一杯不掺水的烈性伏特加。
      罗严塔尔微微眯起了眼睛,无言地打量着那个男子的背影。留涅布尔克这名逆流亡者,审视了一下座无虚席的酒吧内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微笑了片刻,径直向着三人的座位走来。
      虽然没有受到邀请,然而男子落座的姿态也堪称优雅。留涅布尔克向着他们举起酒杯示意,然后微微啜饮了一口。
      “我见过你。”
      像伏特加一般带着辛辣之气的声音,化成了锐利的问话从男子口中吐露出来。而比他年青许多的少校则报以随性的笑意。
      “是啊,乌鲁瓦希,地上临时司令部。幸会。”
      “目睹我杀死了佛肯的……是吗?”
      “以阁下的勇猛,该当不记得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的敌人而已。”
      听到这样的说话,留涅布尔克低沉地笑起来,不知为什么,米达麦亚觉得这男子的笑声透露出一种无法抹消的自我讽刺味道,不过那人气质中的强悍刚硬却让他按捺住了这种猜测。
      “那么,干一杯吧。”
      四人同时举杯,而那时候华伦施泰因因为对这名逆流亡的危险人物抱有露骨的提防心理,因而动作并没有另外两人那么自然。
      “你认识佛肯,是吧?”
      留涅布尔克如此发问道。尽管他无意挑衅,不过这名男子的气质中就有着强烈的支配感,这种特质和罗严塔尔本身的秉性是严重违和的,尽管金银妖瞳的少校并非会露骨地现示自身锐气的人物,然而当两人互望的时候,米达麦亚不禁耸了耸肩,他仿佛能看到实体化的气场在空中接触一样。
      “阁下会有遗物要转交吗?”
      “是不是遗物,那可不一定。”
      当对方把几粒小小的胶囊状物放在桌上,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这个动作泄露了两人心中的意外之情,留涅布尔克以难以捉摸的兴趣眼光望着二人。
      “毒胶囊吗?”
      困扰地扫了扫满头凌乱的蜜发,米达麦亚开口问道。他的声音相当稳重,人也不像罗严塔尔那样容易令人产生戒心,逆流亡的骑士看了他一眼,以同样的口吻答道:
      “你说对了。”
      没有什么要轻蔑佛肯的意思,米达麦亚了然地点了点头。所谓毒胶囊,就是一种便利的自杀用品,可以快速无痛地结束生命。某些从事危险性极强的工作的人员会事先准备,以免在注定无法生还的情况下忍受漫长痛苦的死亡,特别是那些执行谍报任务的人,为了逃避刑讯,多半会应用这类东西。
      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毒胶囊对军人来说可绝非日常给养的一种,虽然在内心可以对佛肯的心境窥得一二,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该怎样、或者是不想,把那种感情表达出来。
      不过,当留涅布尔克一手捻开那些胶囊,藏在普通的止吐剂胶囊内部的成分仍然让两名有着老道经验的少校绷紧了神经。
      指尖稍微沾了一点,仔细分辨之后,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再次交换了视线。
      华伦施泰因面对这种局面,未免有些茫然,然而那两人一时都没有给他解说的意思。
      “据说这种止吐剂是伊谢尔伦近半年开始配给给新兵的,药店也可以买到,看样子佛肯先生是短期内才建立起死亡的觉悟的嘛。”
      好整以暇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白色粉末,留涅布尔克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如果那死法会是很安逸的,也不令人奇怪。”
      这样说着,他逗弄似的看了一眼呆坐在一边的通讯兵。
      “怎么样?年青人?有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的意愿呢……”
      然后这名男子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饮料,仿佛很愉快地站起身来,潇洒地挥手离去了,留下仿佛是被老师出了难题一般,在座位上彼此相视的几人。
      “佛肯是麻药成瘾患者吗?”
      “不是。”
      发问的是米达麦亚,而冷定地回答的则是罗严塔尔,两人不由得想到去年以来伊谢尔伦的麻药私贩事件……
      不过,现今费哈早已不在此地,甚至可能已经成了前往瓦尔哈拉的亡魂。而后费沙则被宪兵彻底查封,从伊谢尔伦消失了。所以就算两人想挖掘死者身后的秘密,也已经是徒劳或者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取过侍者端上的蛋酒,罗严塔尔垂目啜饮了一口,然后对这杯劲道不够的饮料皱了皱眉头。
      自去年以来,短短的时间内罗严塔尔的生活习惯可说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按照以往的习惯,金银妖瞳的少校绝不会把负伤这些许小事放在心上,至于饮酒,他虽然有非凡的鉴赏力,但是多数时候所钟爱的也绝不是品味饮料的口感,而是单纯地追求酒精含量。不过,在与米达麦亚结交之后,他也认识到有必要装模作样地做一个正常人——自然,那名友人对他的劣迹可说心知肚明,对这一点其实罗严塔尔心底雪亮,不过这只是这名少校的别扭之处罢了。
      至于米达麦亚,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见识了罗严塔尔能够面不改色地喝下两瓶烈性伏特加的酒量。罗严塔尔是一名沉稳有智谋的男子,不过在米达麦亚看来他做过的某些事情未免太出格了——譬如一天和三人决斗,酗酒,或者为了欺骗罪案当事人随便就服下过量的药物。然而米达麦亚对此也没有说教的兴趣,只是默默地担任着朋友生活的掣肘而已。

      喝完简单的饮料,三人便步出了那间酒吧,米达麦亚在华伦施泰因耳边耳语着,知道胶囊中竟然是赛奥基辛麻药的青年,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似懵懂的神色。
      然而罗严塔尔的思想飞得更远,他回忆着战场上和留涅布尔克擦肩而过的场面。
      【会计吗……佛肯家是大贵族,但是你似乎没有俘虏的价值,所以只能说抱歉!】
      这样的对话,清晰地在罗严塔尔脑海中回放着。
      在残酷的死亡降临之前,那间机械室里杀人者和被杀者之间发生了什么,注定只有留涅布尔克自己知道。不过佛肯曾经对他说了点什么,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名男子为何要逆流亡?为何要将这些许的秘辛透露给自己等人?佛肯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呢……求饶吗?有可能,然而又并不太像。
      又思索了一阵,少校意识到这种思维是无结果且无意义的,于是便淡然将之从脑海中拂开了。而他那一贯以现实主义自我约束的挚友,更是仿佛毫不烦恼似的。
      和你切身相关的秘密,总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自己把答案呈送眼前。米达麦亚是这么看的,这个看法对三人未来可以叫做一言中的。只不过对于命运究竟将以何种冷酷的方式将真实呈现在他们眼前,这名青年并不具备预知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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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务省会不会裁撤现任伊谢尔伦驻留舰队司令官,这个问题成了之后数日大家的焦点所在。本来,作为统帅犯下致命错误、导致一万四千艘舰艇半数以上葬身宇宙——这数据已经包括了自乌鲁瓦希脱离的鲁道尔斯塔德分舰队——的兰多夫斯卡上将,毫无疑问将担起战败的责任。然而考虑到同盟军有挟胜利之威一举来攻的兆头,关于裁撤兰多夫斯卡的命令,便迟迟没有颁布下来。
      不过,最后这名上将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位置,随着率领一万艘舰队前来赴任的汉斯.迪特里希.冯.杰克特上将抵达伊谢尔伦,他的使命也就告一段落了。
      不过,比起失意离去的前舰队司令官,普通士兵们讽刺的对象则是要塞守备司令——“梦里都会笑出声来”,对托马克上将,大家是这么形容的。
      当然,在要塞守备司令和驻留舰队司令之间的不和几成风俗的伊谢尔伦,这种讽刺招来了代表要塞的整备兵和代表舰队的装甲掷弹兵之间更加尖锐的对立。前者视后者为无能且自大,后者则将前者视为不劳而获的懦夫,照例不屑一顾。
      不过,不管怎么说,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还是对自己的新任上司表示欢迎。杰克特和托马克一样,在成为独当一面的上将之前,都曾经是现任宇宙舰队司令官瓦肯贝斯曼元帅麾下的阁僚,现今的人事任命虽是帝国三长官之间权力争斗的果实,不过对于今后的战事而言,可能倒将成为一个好的转机。
      而现实也是一样,至少杰克特上任之后,暂时结束了两名长官老死不相往来的现状,要塞守备司令为新到的合作对象安排了几名老道的参谋,以帮助他尽快融入这个新环境。
      这几名幕僚人员当中,有一名有着“同盟专家”之称的技术上校,是一名体格较为瘦削,有着十分感性的暗蓝色眼眸的男子。他并非帝国贵族那般的纯粹白种人,而是拥有所谓“西元时代的东方血统的代表”的e式姓名的人物。

      “行星卡普契兰卡防御基地,工程兵团首席技术顾问,肖提,前来报到!”
      那一天,杰克特上将的办公室门口,响起这样的话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所谓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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