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风华正茂》仓央六世

10、第 10 章

　　刘恪之回到航校已经是傍晚了，他独自走在航校的中央大路上，看着远处图书馆亮起的点点灯光，看着从旁边走过的一个个年轻人，就想起以前这个时间的他在这条路上漫步，或者说是徘徊。

　　没有一个人是座孤岛，而他也不例外。想起自己当初从孤身一人踏进心目中的航校，再到后来结识了一群挚友，并与一群志趣相投的兄弟投身于初建的空军。他曾一度以为这些会是他生命的全部。直到那次火车上见到了她，他生出了奢望。而在今天当他意识到那种奢望可能会成真时，那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喜悦足以让他没顶。今天他又漫走在这条路上，心境却和以往迥然不同。心里不再是压抑，烦扰和迷惘，有的只是喜悦，满心的喜悦。

　　乐奕忠在回寝室的路上还一直有点缓不过神儿来，就在刚才，他在航空署司令部听到了有人议论恪之，说他擅自驾机扰民，还有的说他其实是驾机飞到学校去了，听说把孩子都吓坏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若说这要是完全没影儿的事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指名道姓地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行他得去问问，虽说恪之不至于因此受什么处分，但乐奕忠总觉得最近刘恪之有些异样。

　　这么想着，就在回寝室的路上他碰见了刘恪之，“我刚从航空署回来，你那事儿我都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在天上迷了路”，一见到刘恪之，乐奕忠就劈头盖脸直接问了起来。

　　刘恪之还沉浸自己的喜悦中，一时没有缓过神儿，人就怔愣愣的杵在那里，半晌才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我在慢慢跟你说。”

　　“那就长话短说！”乐奕忠直接怼了过来。当刘恪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乐奕忠说完后，就看见乐奕忠一脸的不可思议，盯着他看了半天，只幽幽地道了一句：“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闷声干大事儿的。”

　　平时的兄弟间相处，刘恪之虽言语上还有些年轻人身上的张狂与恣意，但行事上却极为老道，为人也克制谨慎，极少见他这么情绪外露，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现在脸上一副“我心情很好”的样子。乐奕忠没有打击他，空军飞行员虽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人人都称他们是少年英雄，可以人人也都知道战争一旦来临，他们就是在搏命，一般人家很少会让自家女儿冒此风险。更何况他们空军明文规定飞行员不到二十八岁不得成婚，恪之今年才二十二岁吧，还得六年呢，就算那女孩愿意，那么她的家人呢，想到这里，乐奕忠也不禁为自己兄弟掬一把辛酸泪。那漫漫追妻路还长着哩！

　　刘恪之还没想这么远，他在这几个月的“殚精竭虑”终于在今天才有了一丝回报，这让他沉浸在对未来无尽的，美好的想象中。

　　飞行训练中，飞行学员们也明显感受到了教官今天心情很好，平时冷硬的外表便柔和了，对他们的飞行进行讲评时甚至还跟他们开起了玩笑，以往紧抿的嘴角今天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虽然刘恪之今天对他们态度不像以往严肃，可到底他们也没有敢放松，就害怕教官憋坏招儿整治他们。

　　“恩生，就你平日里跟刘教官最熟了，他这是碰上啥喜事儿了，这些日子舒服的让咱有些发慌啊！”训练完后，康佳宝跟在汤恩生屁股后面追着问。

　　汤恩生一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咱们每天都泡在机场里，跟教官处在一起的时间也都一样，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些日子，刘恪之一如既往地给许鹿希写着信，不过不再是以往的诉衷情，而是换成了日常的琐事，虽然他仍旧没有收到她一封回信。

　　“许校长！”老李一见许鹿希踏进校门，就赶紧叫住了她，带着东西忙上前递给她：“呐，这个是上次那个年轻人带来的，你最喜欢的杏花楼的莲蓉酥，上次也是我多嘴，就说了那么一句，谁知他就记心里了呢！”

　　许鹿希从老李手里拿过东西，心里有丝酸软，从上次他走后，这些日子他一直给他写信。信里虽然没有了以往的言辞恳切地倾诉，但她却从他写给她的日常小事中感受到了那股温情脉脉。其实以往追求过她的那些男子也跟之前的刘恪之一样，有着冲动和热情，可对于许鹿希来说，这些冲动的感情就如烟花，极易随风而灭。所以，不管这些信是写得如何的海誓山盟，她都置之不理，结果也是预想中的，大多数人因此望而却步。

　　许鹿希承认这次她的爱情堡垒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牢不可破。刘恪之在他的信里跟她谈着他的生活，他的理想，他的曾经，看着他的信中描述的生活趣事，有时她会为他孩子气的样子忍俊不禁，有时又会为他那振翅冲天的壮志所震撼，他在信中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的梦想是成为红武士厉秋分那样的飞行员，同时她更为他的遭遇所感伤，他的父母亲人具亡于战火，他身上虽背负着家仇国恨，但他却言报一人之仇易，雪一国之耻难，他深知中日之间国力差距犹如鸿沟，所以空军初建，他就转习航空，投身了空军。读着这一封封信，她有些心折了。是的，这样一个包羞忍辱，志在冲天，奔赴国难的伟岸男子，没有女子不会心折吧！

　　“刘爷，最近心情不错啊！”刘恪之一进餐厅，就感觉不对，看着一群吃饭的人集体不吃饭盯着他，这让他心里警报直响。

　　“对啊，刘爷，听说你驾机飞到人学校上空去了，把孩子还给吓坏了！人家老师饶得了你”一群人哈哈大笑，刘恪之没管他们径自走到乐奕忠旁边，瞪着他。

　　“别瞪我，我可什么都没说，连怀英都没说。21中队的王宝生你知道吧，杏花楼那是他家开的，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去买点心往萧山小学送？”乐奕忠瞥了一眼刘恪之，淡淡说道。

　　“他妈的，坐着吃饭不会是吧，飞行员都成了搞情报的？要不都去戴局长那报道吧，别待在空军碍眼！”刘恪之看着那一群嬉皮笑脸的小子直骂道。

　　“哎~生气了，可不是吗？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生气，本来想驾机去美人那里显摆显摆，结果把人学校孩子给吓着了，情书没收着，却收了一封投诉信！”哈哈哈~餐厅里爆发了一阵大笑，本来不明就里只是在看戏的人也明白了过来，也跟着打趣：“都知道你刘爷开飞机厉害，没想到泡妞儿还独树一帜呢！”

　　这一阵阵嬉笑打趣弄得刘恪之头皮发麻，看向乐奕忠，见他竟也嘴角含笑，得儿，这饭不吃了还不行嘛！刚要起身，就被乐奕忠拉住了：“兄弟们就是闹你一闹，没别的意思，还不是平时你那毒嘴惹的祸？”刘恪之一噎，讪讪地坐了下来，这可是他吃过的最憋屈的一顿饭。

　　吃完饭，刘恪之和乐奕忠两人往校场走去，路上乐奕忠跟刘恪之说道：“明天我去洛阳公干，得过一阵子回来，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亚彤吗？奥，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得提醒你，最近‘剿匪’失利，蒋委员长大发雷霆，我听我爸说‘剿匪’的任务可能会委派给空军，如果要出任务，你恐怕避免不了，以你的性子，我怕会惹祸端。所以，先提醒你一句。”

　　乐奕忠刚说完就见刘恪之眉头皱了起来，道：“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倭奴都占了东北几年了，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不管，却把枪炮往自己人身上扔，都他妈脑子秀逗了”说着又苦笑了一声，“你瞧，我也忍不住了，这话也就说给你听了，我想想法子吧，你说我要是都把炮弹投河里，我回来会不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你别胡闹，这样会毁了你，空军谁会不知道你刘爷，你的命中率达到九成以上，你要是这样执行任务，谁会看不出来，搞不好还会给你盖上个‘通共’的帽子”乐奕忠叹了一口气，又道，“恪之，你先不要意气用事，这样会毁了你的前程。”

　　过了半晌，刘恪之看着乐奕忠，眯眼冷笑道：“看来非死即伤才能逃过去，死，当然不行，可伤嘛，就不一定了~”

　　两天后，刘恪之跟他的学员们在运动场打篮球，手臂骨折，紧急被送往校医院，就这样刘教官的修养生活来临了。看着汤恩生他们愧疚的脸，刘恪之心里怪不好意思：“行了，你们这些日子还是得抓紧时间训练，不要一直在医院呆着，我就是伤了手臂，会好的。你们都回去吧！”

　　“这样利用你单纯的学生，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乐奕忠看着刘恪之讥笑道，刘恪之瞥了一眼乐奕忠，道：“我可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正好去洛阳公干。”

　　“别忘了我是去真公干，你可是在假修养。你伤的正好是左臂，可真巧，既能修养，还能继续给你的美人写信~哎~神仙日子啊~”乐奕忠一通话直戳刘恪之心窝子，连脸都给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