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风华正茂》仓央六世

1、第 1 章

　　第一章

　　深夜，刘恪之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坐在床上呆滞了片刻，他深吐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到同学们还在熟睡，他悄悄披上了大衣，走出了宿舍。

　　距离九一八已经快一年了，他又梦见了自己那魂牵梦绕的故乡染上了一层血色，漫山遍野的是流民，再不是那大豆高粱，他拿出洋火，划了一根，点燃那根叼在嘴里的烟卷，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仿佛是那积压在心底的恨，可以令自己稍稍缓解片刻。抬手看了一下表，快5点了。果然不一会，号声响起。为期6个月的入伍士兵教育已经过半，考试合格后才能进入航校学习，一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

　　考入这里的，都是些20岁左右的小伙子，大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材生，清华的，南开的，燕京的比比皆是，有归国华侨，更有名门望族。学校里随便见到的某一个学生，说不定就是哪位部长家的少爷，真真是一群“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公子哥儿。想来，这群公子哥儿凭借家族权势留在航空学校还不容易？不过，这也仅仅是外界看来罢了。

　　就他所知，第一期报名的学生就有2600人，而最后考试合格进入航校的只有46人，至于被分进驱逐科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接受入伍士兵教育已经快要4个月了，这里也真的算得上是“集天下少年英才而聚之”。

　　在这里刘恪之认识了一群与他同样怀有报国之志的年轻人，这几个月恐怕是他20年来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不过最让他兴奋的是，他终于见到了高凌风，那个传说中的飞行天才。如果他两个月后考入航校，他将会是他们的飞行总教官。想到这里，他的心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成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不仅需要过硬的专业素质，更需要过硬的身体素质。每天的学习，训练，时间安排的紧紧的，日子也过得飞快。

　　考核过后，半年来好不容易有段时间松泛一下，刘恪之就叫了李亚彤，乐奕忠，还有陈怀英几个人出去转转，自然是一呼百应，毕竟半年近似“监狱式”的生活都快让人憋出病来了。

　　“哎，你们说我们能留下吗？这心里一上一下的，怪不得劲儿的。”李亚彤瞅着几人说道。

　　“滚蛋，出来松泛松泛，别说那些，听3班的人说怀化街上新开了一家店，味道不错，走，尝尝去。”刘恪之笑骂着，踢了李亚彤一脚。

　　乐奕忠笑着附和道：“几次间期考核，成绩排名从前头找，不出5个准能找到我们，你还瞎担心什么？”而陈怀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泛着笑意。

　　一群人路上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怀化路 ，远远便见到那怀化路与和平路交叉口处有一座华丽的西式门楼，上面写着几个鎏金大字：国民大饭店。得，就是它了。饭店门口停满了车辆，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几个人进入酒店大厅后，就被服务生领到了二楼的西北角的位置，李亚彤一看急了：“哎，这位小姐，是没位置了么，怎么把我们领到这儿来了，怕我们付不起钱不成？”

　　“对不起先生，其他位置都被预定了，你们一行4个人，也只有这儿了。”服务生红了脸，低着头急急解释着。

　　“行了，亚彤，我们来这，本就是几个兄弟凑一起热闹一下，在哪都一样。”说着刘恪之拉着李亚彤把他按到了靠窗的位置上，自己在旁边也跟着坐下来。

　　坐下后，乐奕忠紧皱着眉头，低声道：“什么时候杭州也有这么多日本人了？刚刚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几个，结果到上面来一看，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要不是站在中国的土地上我还以为自己在留学呢？”似讥似讽，又有丝无奈。

　　“可不是，不知道咱们蒋委员长到底在想什么，九一八过后，日本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现在还在剿共，自己窝里斗，这算……”陈怀英扯了李亚彤一下，李亚彤心一惊，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闭嘴，这也是我们能置喙的事情？你想高层里就没有反对的声音？他们尚且无能为力，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记住，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我们只要搞清楚我们的敌人是倭奴就好，这不仅是家仇更是国恨。”刘恪之眼睛觑着手中的酒杯，冷冷地说着。在座的都知道他家就是东北的，也都静默了下来，一时间酒桌上都只闻刀叉杯盘之声。

　　乐奕忠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口中涩涩，打破了这让人压抑的沉默，“既然都知道中日迟早必有一战，我们作为军人，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空防即无国防，我们都不想一旦中日开战，中国的天空里飞的都是日寇的飞机吧！”自从九一八后，委员长声称“攘外必先安内”，这无疑让日本人更加肆无忌惮，东海的上空经常游弋着日本的战机和侦察机，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一块即将到口的肥肉，这既是试探又是示威，每当日本的飞机肆扰时，这种羞辱感在每个航校学生的脸上都清晰可见。

　　“不说这些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快过年了，恪之你去我家吧，总不能待在航校过年吧，过年放假得有十几天，我们正好可以好好在上海玩一阵子。”陈怀英老家虽是武汉的，可祖父那一辈儿就去了上海，他祖父是晚清重臣，父亲早年也曾留学日本，据说和日本外相广田弘毅是同班同学，现在是上海市高等法院的院长。

　　“哎，怀英你可不能偏心，大家都是兄弟，怎么就单单只叫上恪之，我们呢？”李亚彤一听不干了，叽叽哇哇地叫了起来。

　　难得有一丝热乎气儿的乐奕忠刚毅的脸上漫出一丝笑意，骂道：“你敢跟着怀英去上海，就不怕你妈追你到上海去，闹你个天翻地覆”李亚彤父亲是现任军事委员会参议院议长，母亲是陈氏家族的大小姐，这李夫人将近40岁才有的这根独苗苗，只恨不得天天守在眼前不可，当初李亚彤报考航校，李夫人可不是将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就连李议长去劝，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李亚彤被逼的没了办法，只得来求他母亲去劝，他母亲少时与李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各自成婚后也未曾少的联系，直到李夫人听说他也报了航校，才只得讪讪作罢，只道了一句“听天由命吧”。

　　听到他这么说，李亚彤瞪了乐奕忠一眼，嘴里嘟囔着：“上海离南京也不远，你在怀英家过了年可以到南京找我和奕忠嘛！”听他这么说着，大家都笑了。

　　年前，航校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现在就等过完年后入学了。刘恪之答应了陈怀英要去他家，便准备齐了行李，特意去给陈怀英的家人备了礼物。他知道陈怀英有个妹妹，好像在读医科大学，有个哥哥在银行工作，至于其他的就不甚了解了。

　　他们已经提前买好从杭州到上海的火车票，是早班的火车，火车站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幸好带的行李不多，不然还真挤不进去。由于过年人多，火车车厢的气味并不好闻，不过还算能忍受。下午，终于到了上海，一出火车站月台，便见到一个人朝他们奔了过来。待那人走近，只见他眼带金框眼镜，身着灰色锦缎长袍，人倒是显得斯文有礼，想来这就是怀英嘴里常说的“顾叔”。

　　“顾叔，这是我航校的同学，刘恪之。恪之，这是顾叔。”陈怀英分别向两人做了介绍。

　　“顾叔好”刘恪之向顾叔微微鞠躬示意，顾叔连称：“不敢当，不敢当。刘先生，少爷，老爷和太太都等急了，我们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