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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云龙侠踪 ...

  •   黎花一进大殿,扯一把岳峻峰衣襟,跪下磕头道:“臣儿参见父王!”岳峻峰见这阵势非小,又碍于黎花之面,也只得在她身侧跪下。
      那交椅上老者愠怒道:“皇儿,你昨日彻夜不归,到哪里去了?这下跪少年又是何人?”
      柯黎花俏目流转,嘤嘤地哭了起来,说道:“父王,昨夜孩儿和宫女乘船游湖,行近岳阳楼下,被两个歹人擒去。若非这位岳相公相救,儿臣再也见不到父王啦。父王,儿臣被歹人撕破衣衫,露了清白之躯,我……我是不能活的了……”
      岳峻峰听她如此说,不由吓了一跳,暗道:“这位公主看模样如此俊俏,却傻得可以,这种事瞒之犹恐不及,又怎能当众说了出来?”不由向站在两侧的文武百官脸上看去。
      哪知这些官员却神色木讷,形似雕塑,对公主的话竟似听而不闻。岳峻峰大感纳罕,再向一名武官脸上仔细望去,这一下更是惊诧不已。见那人赫然便是丐帮湘西分舵舵主,“鬼刀神丐”包士雄!
      再向包士雄身边看去,一个个面孔俱都相识,却正是前日奉血杀令进湖的各派群雄。其中一人身材矮小,钩鼻深目,却戴了一顶官帽儿。不是衡山派掌门秃雕郭至城,又是何人?

      岳峻峰正自惊诧不已,那座上的老者却呵呵笑道:“黎花皇儿,你的心思为父的还不知么?这姓岳的少年救了你性命,又看了你身体,那可怎么得了?说不得,只好把他杀了灭口,保我皇儿清白啦。”
      柯黎花吃了一吓,急道:“父皇,你知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来吓人家。”
      老者哈哈大笑,又瞪了岳峻峰一眼,很有些瞧不起似地道:“这一少年,你可愿做孤家的驸马么?”
      岳峻峰一见到包士雄等人,便知身入虎口。正寻思解救群雄之策,忽被座上老者的笑声惊醒,“啊”了一声,抬起头来。柯黎花又羞又喜,捏一捏岳峻峰掌心,悄声道:“相公,快……快谢恩啊!”
      岳峻峰忽地站起身来,开口问道:“前辈,你可是血杀令令主么?”
      那老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森然道:“我既是血杀令主,又是堂堂江南王。普天之下,谁敢和我作对?你是赵匡胤么?你是李煜么?放马过来好啦,我都不怕!”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一双目光渐渐透出颠狂的神色。
      呼啦一声,两侧百官忽然跪倒一片,齐声喊道:“江南圣皇,德披四方,一统天下,万寿无疆!”
      岳峻峰不由骇然,暗道:“此老恐怕有狂症。”
      忽听殿门外执戟卫士叫道:“血杀令东方左使,尚右使到!”喊声递次而进,层层传至大殿。
      江南王脸色一霁,平静下来,又坐回交椅。听着脚步杂踏,走进一男一女,冲江南王躬身施礼,神情甚是居傲。那男子手中提着一个大包,往殿中一掷,朗声道:“属下给沅江钱老大送去血杀令,他不肯依令来附。属下便杀了他全帮三百人,夺得金银珠宝复命。”
      那女子接口道:“钱老大狐朋狗友不少,赶去沅江援手,也都被属下杀啦。”
      江南王哈哈大笑,说道:“二位令使做得好!来,你们见过孤家新招的附马!”
      那两个令使微显惊诧,同时转向岳峻峰。岳峻峰淡淡一笑:“东方笑、尚云凤。恭喜你们另投主子。咱们又见面啦。”那二人正是闽西双煞。
      闽西双煞看见岳峻峰,脸色大变,叫道:“令主,此人是江南武林盟主,岳峻峰!”各出兵刃,左右围上。岳峻峰面带冷笑,“呛啷”一声,也拨出腰间长剑。
      柯黎花大急,往岳峻峰身前一站,斥喝道:“两位令使,你们敢动驸马,要造反么?”
      东方笑一呆,侧目瞧向江南王。江南王走下宝座,喝道:“黎花,你敢勾引奸细进岛?快些闪开!”黎花瞧了一眼岳峻峰,眼中含泪,身子却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却听内殿环佩叮当,由宝座后屏风内转出一个华衣老妇来。那老妇瞧着江南王道:“老爷,你今天又要害人么?”江南王大怒,恶声道:“臭婆娘,你再胡言顶撞孤王,连你和你女儿,一块儿杀了!”
      老妇缓缓点头,说道:“好,好。你自大成狂,整日害人,咱们母子原是你的眼中钉。”走近黎花,说道:“女儿,咱们走罢!”
      黎花含泪道:“娘,我父王要杀他。”眼睛瞧向岳峻峰。
      江南王叫道:“两位令使,连同皇后公主,一块杀了!”
      东方笑不料他会下此命令,有些迟疑。华衣老妇呵呵笑了两声,手中突然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已深深刺入东方笑右肋。东方笑毫无防备,觉得肋下剧痛,回手一掌,把老妇打得吐血倒地。
      尚云风惊道:“相公,怎样?” 赶忙伸手去扶。岳峻峰见机不可失,挥手一剑,已将尚云凤斩为两截。
      柯黎花被这接连剧变吓得呆了,扑向母亲,哭道:“娘啊,你别死,这究竟是怎么啦?”
      老妇口中鲜血狂涌,指着江南王骂道:“你……你算什么江南王了?当初我们母女逃出皇宫,被你收留,我还道……还道你是个好人。不想你沽名钓誉……咳咳,在成都呆不住,又跑到这里称王称霸,只想着害人。你一百多……岁,还看不透虚名,真是……是白活了。”
      说完这些,老妇支撑不住,已是奄奄一息。柯黎花哭道:“娘,娘!”老妇吃力地由怀中取出一物,放于黎花掌心:“孩子,你……你爹不是这人,而是……而是南唐皇帝李煜。娘……娘是皇宫里的侍……侍卫宫女,后来有了你,被皇后嫉妒……赶出宫外。拿上这个,去金陵找……找你父皇……”一句话没有说完,转眼盯住岳峻峰,终于断气。
      岳峻峰听了这些,又惊又奇,暗道:“这样说来,黎花应是三弟的同父异母妹子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她出去!”
      柯黎花痛哭,张开手掌,见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蝴蝶玉扇坠。她指着江南王,哭叫道:“我娘只是劝你别再害人,你……你便下令杀她。你还有人性么?”
      江南王手舞足蹈,狂性大发,叫道:“我是江南王,我是武林霸主!哈哈,谁反对我,谁死。你们这些东西,还不给我杀?杀!”说着撮唇长啸,声如厉鬼。
      那些官员听到啸声,蓦地跳起身来,一齐向岳、柯二人扑至。岳峻峰拉起黎花,左躲右闪,顺手推开秃雕郭至诚袭开来的单刀,叫道:“郭掌门,是我呀。你不认得了么?”郭至诚一呆,听得背后尖啸声再起,不由自主地抬起单刀,冲岳峻峰再次劈下。
      岳峻峰身处重围,却又不能还手,不敢恋战,对黎花道:“妹子,咱们走!”伸手一提,二人同时升高,冲向房顶。黎花正自悲苦,听岳公子如此称呼自己,心内一阵甜蜜,又一阵哀伤。
      将近房顶,岳峻峰探出右掌,高举头顶之上,叫一口丹田之气,向屋瓦奋力击出。便听“轰”地一声大响,泥瓦纷落,房顶被击穿一个大洞。岳峻峰、柯黎花二人破洞而出,落在殿顶,随既双腿轻飘,跃落平地。
      殿内百官失去进攻目标,乱成一团。江南王哼了一声,身子斜斜穿出殿顶破洞,不在殿顶停留,直接落地,拦住二人去路。
      岳峻峰见他身法如电,料不能敌,拉了黎花往斜刺里便逃。逃出十余丈,不见对方追来,稍松一口气,陡然黄影一闪,江南王已拦在面前。岳峻峰大吃一惊道:“云龙三现?”身子已凉了半截。
      江南王哈哈大笑,森然道:“老子天下武功第一,黑小子你不知道么?”
      话音刚落,肩上被人轻轻一拍,背后一个声音轻笑道:“何问天,你吹什么牛皮?”
      江南王陡闻“何问天”三字,脸色剧变,蓦地转过身来。却见面前站立两人,左首一个身材魁伟高大,手提一根竹棒,右首却是一个标致少年,犹如玉树临风。江南王退后半步,惊道:“你们是谁?怎地知道老朽名字?”

      来者正是辛无疾和李珏。唐惜惜在岸边看守船只,没有上山。李珏笑道:“何问天,去年在邛崃山,难道便忘了么?老子乃云龙大侠马啸天前辈之徒,新任本门第二代掌门李珏是也。老家伙,你害死了我师父,现在报应到啦。”
      那江南王便是被左柱天逼出成都,化名柯百能的云龙门叛徒何问天了。他虽然年已过百,但野心勃勃,只想称霸武林,几至成狂。当年卧牛谷一战,美梦成幻,此时洞庭称王,又被李珏所逼。此恨绵绵,如何肯消?当下长笑一声,叫道:“黄口孺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着双手张开,成龙爪之形,一张一合,全力罩向李珏。
      李珏哈哈一笑,也是双手张开,使出同样招数,以快打快,力抢上风。何问天内力不如李珏,见不能取胜,将身一摇,使出‘云龙三现’,绕着李珏乱飞,寻隙而攻。李珏笑道:“□□奶奶的,班门弄斧!”也将身法施开,比之对方更快了一倍。辛无疾和岳峻峰、柯黎花二人远远退开,只见一团白光和一道黄影互缠互绕,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李珏,哪一个是何问天。
      过了一柱香时分,场中二人同声大叫,一道黄影腾空而起,“啪”地摔在三丈之外,就此不动。柯黎花叫一声“爹”,跑近看时,见何问天胸口印着一双掌印,肌肉陷进去一个大坑,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李珏拍了拍手,指着柯黎花问岳峻峰:“二哥,这女子是何老儿的女儿么?”
      岳峻峰未曾回答,忽听远处怪石后一人笑道:“她虽不是江南王的女儿,却是个真正的公主,她的亲生父亲,便是南唐国主李煜。”

      众人一齐转首。见石后走出一个大汉,肩上扛着双枪,枪上挑着一个包裹,却是金蛇门的玄武堂堂主,双枪谢铁雄。
      岳峻峰笑道:“谢兄,今日在你的老巢相见,可还要与小弟大战三百合?”在他心中,一直对谢铁雄深自佩服,认为他是一条好汉。谢铁雄双手一摇,说道:“谢某误交匪类,造恶不浅,岂能一误再误!”用铁枪在地下创了一个大坑,把包裹安放坑内,仔细埋了,垒个土丘。三弟兄看着他的动作,俱各不解。
      谢铁雄对着土丘拜了几拜,自语道:“萧门主,你虽然作恶多端,但对谢某却有知遇知恩,谢某永不能忘。今日我送你尸骸返回故地安葬,你也该安息长眠啦。愿你早日投胎,来生休再为恶。”
      三弟兄这才恍然,包裹内原来是萧无毒的尸骨。辛无疾曾亲见渡劫神针王玉石将他埋在博望坡,也不知谢铁雄怎生寻了出来,又迁至此处。
      谢铁雄拜罢,起身冲三人拱手,说道:“辛帮主,岳盟主、李掌门,咱们又见面啦。谢某以前鲁莽,多有冒犯之处,尚望各位海涵。”
      三人一齐回礼:“好说,好说。”
      谢铁雄道:“谢某从襄阳来,昨日见江边大火连天,把宋国几千艘新造战船付之一炬。现在宋国大将曹彬已封锁江岸,说是严查南唐国奸细,见到南唐人,立时格杀勿论,诸位若回襄阳,路上须多加小心。”
      三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俱各惊奇。谢铁雄略一拱手,挑起双枪,扬长而去。

      君山上诸多喽罗大都是金蛇门旧部,见江南王和闽西双煞已死,谢堂主又扬长而去,也都哄地一声,纷纷作鸟兽散了。
      黎花止痛收泪,站起身来。岳峻峰引她与李珏兄妹相见,说明黎花的身世。二人既惊且奇,又觉亲热无比。李珏道:“妹子,我陪你去金陵见父皇罢?”黎花摇头道:“父皇把我母女逼出宫来,我回去干么?我……我是注定要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了。”说着话,眼角却瞟向岳峻峰,脸上突然一片绯红。
      辛无疾和李珏都已瞧出其中关窍,相视而笑。
      李珏正在想用个什么办法撮合妹子和二哥,忽听山下湖面上传来一声长啸。那长啸好似霹雳行空,亮亢激烈,多时不歇,显见作啸之人内功出奇,世所罕见。
      辛无疾听那啸声渐行渐近,已到了山下岸边,不由惊道:“莫非是来了敌人?此人如此了得,内功只怕不在三弟之下。”
      只听一阵人声喧嚷,见一大群人奔上山来。来者约有三五百人之众,都是衣衫褴褛破鞋烂袜,细看之下,竟是荆襄丐帮总舵弟子。前面领头的是两个老者,却是金针渡劫王玉石和丐帮九袋长老白不舍。
      李珏一见之下,大喜若狂,跃起来扑进王玉石怀中,叫道:“爹爹,你怎地来到这里?可想死珏儿了!”黎花见哥哥喊这个老头做“爹爹”,不由仰起小脸,一派迷茫之色。
      岳峻峰看出她的心思,悄声笑道:“这位渡劫神针王老前辈,是三弟的养父”。
      王玉石笑道:“为父在江南游荡半年,前些时听说你去了襄阳,便跟踪前往。不想见到老友酒中仙白老哥,便和他带了丐帮朋友,一举烧了宋国战船,也免了你一椿心事。”
      铁拐神丐白不舍也向帮主禀道:“咱们派了些会水的弟兄,从江心里爬上岸去,在船场里放了一把大火。好家伙,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曹彬老小子派兵大举搜捕,见到南方人或者武林同道,举刀便杀,毫不留情。咱们在荆襄立不住脚,便来这里找你。”
      辛无疾道:“好得紧,咱们便把这八百里洞庭,做了本帮的总舵罢!”又回头向岳峻峰道:“二弟,你把你的江南武林盟主总舵,也安在这里可好?”
      岳峻峰笑道:“能和大哥朝夕相处,自然是好。只不过兄弟盟下的群雄都中了江南王迷药,都不认我这个盟主啦。”
      王玉石听得奇怪,问道:“什么江南王?”李珏一指何问天的尸体,说道:“此人原来在成都有家财万贯,却自大成狂,跑到这里来做江南王,用迷药役使天下英雄。怪他不走运,遇上孩儿,被孩儿治死啦。”
      王玉石见是柯百能,点头道:“老朽倒也和他有一面之识。不想他寿享百岁,却仍旧看不透名利之关。”

      李珏忽然想起一事:“爹爹,和曹彬一起守护战船的,有一个三手神叉庄雄,你们没有和他交手么?”
      王玉石道:“为父也听说过他武功不坏,是个人物,不过当时没有在曹彬营内。听说赵光义在河东吃了败仗,将他调去对付杨家将了。”
      李珏关心杨家兄弟安危,忙问道:“杨家将和宋国打得怎么样了?”
      王玉石道:“杨业号称杨无敌,宋国军中虽然猛将不少,可元帅潘仁美不善带兵,几仗下来,奈何不得杨家七郎八虎。这三手神叉庄雄到了河东,在战阵上擒杀了契丹国南京大王耶律沙,为宋国立下大功,迫使契丹国兵马败退回东北。但对付杨家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杨七郎出战庄雄,挑了他的肩胛,身受重伤。现已送回汴京养伤去了。”
      李珏听说杨家将又打了胜仗,心中大喜,但庄雄不死,毕竟恨恨不已。
      王玉石转向岳峻峰道:“柯百能的这点迷药,还难不倒我金针渡劫,咱们这就去把那些受制的各路群雄解救过来罢。”

      从此,丐帮总舵便和江南武林总盟合并,共居于洞庭湖君山。王玉石、李珏、黎花、唐惜惜等人心想宋国经此一场大火,一时再也无力攻唐,也便住在君山,共享太平之乐。兄弟们每日打渔射猎,谈论枪棒,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极为相得。柯黎花葬了养父生母,要改名李花,恢复本姓。王玉石认为花字太过俗气,建议她以“晓画”为名,取其“晓镜描妆、眉目如画”之意。黎花很是高兴,就以李晓画为名。
      晓画那日游湖,自被岳峻峰客栈相救,便一见钟情,在岛上整日相见,已如鱼近水,分拆不开。岳峻峰虽然还对辛惟芳念念不忘,但曾听三弟背地里说过她出家为道、就任峨眉派掌门之事,知道她已心如止水,黯然神伤之余,也就将一腔痴情转移到晓画身上去了。
      想想自己所爱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大哥的妹子,一个是三弟的妹子,不得不相信造化弄人,可见缘份之说,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春去夏来,夏去冬至,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王玉石耐不住整日喧闹,趁着一个艳阳丽日,栓束包裹,驾一叶扁舟,出湖云游去了。他这一去便是大半年,再无一丝消息传来。好在他武功已入化境,众弟兄倒也不十分担心。
      这一日,唐惜惜见辛无疾、岳峻峰、李珏谈论义父王玉石一去半年不回,忽然想起师父白云仙子来。她对李珏道:“李珏哥哥,当初师父命我寻找郗师哥夫妇,清理门户。郗成已被你杀死两年了,她老人家还毫不知情。咱们抽空去川东一趟,也让她瞧瞧徒儿女婿,你看好不好?”
      李珏在岛上呆的烦闷,当即说好。次日,夫妻二人辞别众人,带了些金银盘费,渡过湖去,买马登程,一路向东。

      书说简短。这一日二人到了川东,寻到当年的那座无名大山。故地重游,景物如昨,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温馨之感。两人弃马入谷,七扭八拐地探路而行,到日中时分,才寻到那面绝高悬崖。唐惜惜摸着崖上的剑痕,笑道:“当年我寻不到你,挥剑乱砍山崖出气,却震断了手中长剑。我急得没有法子可想,就只好坐在草丛里,哇哇大哭。”
      李珏看了一眼娇妻,望着高耸入云的悬崖道:“你师父便住在这上面么?”
      惜惜笑道:“是呀,要不怎么叫作白云仙子?咱们上去罢。”说着抽出绿虹宝剑,在岸壁上挖了个洞,伸足踩上,身子上升,在更高处又挖一洞。那柄短剑切铁如泥,锋利无比,唐惜惜又是内力极高,挖岩成洞殊非难事。一顿饭的功夫,二人已上了崖上平台。
      只听洞内一个甜美的声音问道:“惜惜,是你来看我么?为师天天在这里等你。”
      惜惜一闻此声,再也止不住眼泪,哭着向洞内便跑,一边叫道:“师父,是惜惜,是惜惜看你来啦。惜惜不孝,惜惜该打,不能早一天来看您老人家。”
      还没跑到洞口,眼前忽然白影一闪,白云仙子已经站在平台上,笑道:“好哇,把女婿也带了来,干么不给我引见引见?”
      惜惜陡见师父走着出来,不由又惊又喜。又见师父一头长发宛如流瀑,身上也换了一尘不染的洁白衣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迭声道:“师父,你好啦。师父,你好啦!”高兴地又流下泪来。
      白云仙子见徒儿真情流露,心里也颇为感动。她向站在崖边的李珏招了招手,笑道:“你叫李珏,是不是?过来让师父看看。”
      李珏奇道:“你怎知道我叫李珏?”
      白云仙子梅琼珊笑了起来,说道:“我这宝贝徒儿当年为了你寻死觅活,才跑到我这儿来。你要不是李珏,那倒奇了。”又转向惜惜道:“这小子杀了我的大徒儿郗成,你说为师能不能饶他?”
      惜惜把脸埋在师父怀里,撒娇道:“师父是神仙,什么都知道了。可你知道了不阻止,便是默许,又怎能不饶他?”梅琼珊笑道:“人家都说女生外向,那是一点不假。”
      李珏望着白云仙子绝丽的面容,暗自叹道:“我只道世上除了惜惜和大师伯颜如玉,女子便无法再美了,不想惜惜这位师父更是美得出奇。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倒和姐妹俩一般。”
      白云仙子的洞府,收拾得金碧辉煌,已是比从前宛如两个世界。她把洞府隔开,留一室给徒儿和李珏居住,不想这一留便是两年,再不放二人下山。第二年春天,惜惜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给这白云仙洞又添许多欢乐,白云仙子便更不让她夫妻走了。

      到了第三年夏天,看看儿子已经一岁有余,李珏再也呆不住,非要下山回金陵,看望父母。白云仙子见再也拦挡不住,摇头叹道:“痴人。金陵已破,父母被掳,你还有什么可以眷恋的?”
      李珏听得大奇,似懂非懂。梅琼珊叹了一口气,续道:“你道我为甚么羁留你们在此三年?我是怕你们在金陵宫中,徒逞一时之勇抵抗宋兵,逆天行事,遭到我师父的惩罚。”
      唐惜惜忍不住道:“保家卫国,人之大义,师祖又怎能惩罚咱们?”
      梅琼珊道:“我师父陈传老祖早在六十年前,便算定宋太祖降世,一统华夏,必于今年灭唐。你们的父王李煜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只是误投帝王之胎,却并无治国安邦之策。宋朝立国,天意如此,又怎可违背?你二人虽然武功盖世,但若陷于金陵,也只能枉增杀戮,连累你父母之身而已。哎,天意!”
      李珏这才听明白,南唐金陵已破,故国已灭。他急不可耐,忙问道:“师父,你是神仙,定有无上神通。我父母现在被掳,做儿子的心下怎么能安?咱们这就下山,把我父母救出来,在深山养老,再不参与俗世之争,可好?”
      梅琼珊叹道:“你父王不是脱尘之人,他至情至性,又怎能舍却花天酒地,到深山修道?罢,罢。不带你去看看,你终究不能死心。”说着喝令李珏“闭眼”!李珏闭紧双眼,便闻耳畔呼呼风声,身子飘飘忽忽,如在云端。
      须臾,风雨停歇,二人驻足。李珏睁眼一看,却见是站在一所大院子里,看见大厅内一人伏几而卧,瞧背影正是父王李煜。
      李珏惊道:“这里是金陵皇宫么?”
      梅琼珊道:“这里是宋都东京汴梁,违命侯府宅。你父王降宋,被赵太祖封为违命侯,赐给此宅居住。”
      这时见李煜一翻身,醒了过来,满口酒气冲天。他大声唤道:“王妃,宫娥,快快排摆酒宴,丝竹歌舞伺候!”小周后从内室仓惶奔出,伸手捂住李煜的嘴道:“侯爷,这里不是南唐故国,你说话可要小心些!”李煜抬头看见周后素服葛衣,不复是往日凤冠霞披打扮,从醉梦中醒了过来,夫妻们不由相拥而泣,唏嘘不已。
      李珏在门外看了,鼻端发酸,喉头发涩,奔进厅堂,扑地跪下道:“爹,娘!不孝儿子来迟,致使父母受苦!”活未落音,泪已满腮。
      李煜夫妇猛吃了一惊,睁眼见是儿子仲宣,不由喜从天降,疑在梦中。
      李珏道:“父王母后,待孩儿保你们杀出汴京,咱们去河东,投我杨家几位哥哥兄弟,重整旧日山河,你们看怎样?”
      李煜摇头苦笑:“祖宗传下的成业尚不能守,又何谈创业?河东杨家将已于今春举家投宋,你尚不知么?”
      周后也道:“儿呀,快些把儿媳接来,咱们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罢。做臣虏的景况虽然艰难,也总比流浪江湖强些。”
      李珏眼见父母已经精神颓废,安于现状。又闻杨家投宋,不由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这时婢女奴仆陆续摆上酒肴,备好丝竹,厅堂内一时酒香扑鼻。李煜闻到酒香,精神大振,长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孩儿,这是赵光义赐给我的御酒呀,咱们且痛饮尽欢!”
      李珏刚要说话,忽听空中传来白云仙子的声音道:“李珏,事到如今,你还有何依恋?”
      李珏泪如涌泉,冲父母拜了八拜,泣道:“爹,娘,孩儿去了。就像四年前一样,你们只当孩儿死了罢。”说罢,双眼一闭,身子冉冉升空。
      李煜惺眼朦胧,哈哈大笑,声如鬼哭。周后则是仰首望天,已然泪流满面。
      李珏在半空之中,听得违命侯府中丝竹响起,父亲李煜击节吟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恰相反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珏和白云仙子一路向南,渐行渐远,听着那凄侧的歌声也愈加愈轻,终至丝毫不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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