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秘闻录》语君

49、冷月

　　江雨归赶忙道：“不，不是。我知道，你在想办法启动大封。而且和龙吟山相比，扶风谷的灵气要弱多了，将来一战恐怕于神族不利。”

　　“不错。确实如此，但也不仅是如此。”凌渊目光深远地看向门外，淡淡道：“扶风谷不比山地，这里内部低洼，而周遭却是一马平川。届时，仙门可在谷外布施法阵，这样一来，不用他们费什么力气，谷内的族人便一个也逃不出去。而此时，若有别的部族前来勤王，像外面那样平坦的地势，又怎么适合迎战？到时候内外夹击，我们便没有胜算。”

　　“对对！”雁留声突然开口，接话道：“还有一点比较糟糕，就是扶风谷离各部都太远了。原来龙吟山周围的旧部想要赶来帮忙，还要越过龙吟山，到这处灵气并不那么强的地方来，这中间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仙门的截杀，既然里外里都是不小的损耗的，那还不如回到曾经的灵力之源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这一路上……”江雨归有些黯然。不肖说也能想见，这场史诗般的迁移，整个过程会有多么艰难。

　　“我知道，这不容易，但却也是这谷里四万族人的唯一一线生机。”凌渊目光坚毅，道：“其实，对于王军来说，大可以离开扶风谷，机动作战。可族人们却是并非都能参战，他们只是战事的牺牲者。这些人原本无族无部，在世间颠沛流离，当初是阿姐将他们收留在龙吟山上。屠龙一战后，已有上万族人殒命，如今再要这四万无辜之魂永远埋骨于此，那将来魂归天地的那一天，我又怎么向阿姐交代。”

　　江雨归望着凌渊凄然地神情，默然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别担心，意安。”凌渊心疼地揉了揉江雨归披散的长发，温和地笑道：“一切我自有安排，都会过去的。”

　　“嗯，我当然相信。”

　　那边，雁留声也已经为凌渊绑好最后一条绷带，收拾整齐后，起身道：“完事儿！哎呀，大晚上的别说那么多了，伤神！我们都走吧，尊主你好好休息！”

　　“我不走！”江雨归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突然抽了什么疯，竟然脱口而出道：“我要留下来陪你！”

　　谁知，一听这话，雁留声像是让谁给踩了尾巴似的叫唤道：“诶诶？好好好！你们忙哈你们忙，我这便回去睡了！”

　　“想什么呢你？要滚快滚！”江雨归看着雁留声的一脸淫/荡的坏笑，突然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挥着拳头赶他快走。

　　雁留声全不识趣，身体死死卡在门边上，不怕死地调笑道：“明白明白！可你这么着急干嘛？哎哎，你害羞什么啊，从前不是天天和凌渊一起睡觉的吗？哎，你踩我干什么！”

　　“滚！”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江雨归终于成功将这个大祸害扫地出门。她身心俱疲地长出一口气，重重地将两扇门板合在一起。不料，她刚转过身来，便正好对上凌渊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只见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正托着下巴，甚为玩味地看着她，好像觉得刚才在这屋中上演的那出铲奸除恶，很有趣味。

　　江雨归的脸“腾”一下子红到耳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要怎么办才好。同时，她在心中暗暗将雁留声翻过来倒过去地骂了八百遍，自己明明只是担心凌渊的身体，想要留下来陪他而已，可被这货一闹，倒像是她心怀不轨似的，这下可要怎么收场呢？

　　忽而，她望见榻案前的火烛，心中一动，深觉自己可真是机智得紧。只见她飞快地跑到近前，深吸口气，“呼呼呼”将几个烛台上的红烛尽数吹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眼睛还来不及适应，此时就连月光都显得极为暗淡。

　　江雨归摸着黑，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衣服，只留一件中衣。而后以迅雷之速“嗖”地一下钻进被窝里，简单明了道：“睡觉。”

　　“噗！”凌渊终于忍不住了，低低笑出了声，道：“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不是自愿的？”

　　江雨归脸上发烫，庆幸现下乌黢八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愤愤地翻了个身，没好气道：“快点啦，你不睡我可要睡着了！”说完，她还故意打了几个轻微的小鼾。

　　凌渊看着她，心都化成了水，一掀锦衾，侧身躺了进去。

　　没过多久，江雨归就后悔了，她定是高估自己的脸皮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她的三观五感就是该死的清明，没有一点睡意夹杂其中，因而凌渊的一切，她都能清清楚楚的感知。

　　凌渊从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再不复往日那般温暖，而是冰凉冰凉的，像块没有生命的玉石。他的下巴就垫在她的颈窝处，一呼一吸，有丝丝凉意钻进她的耳朵里，弄得她心里痒痒的。凌渊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隐隐敲击着她的背，江雨归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要跟着他变了节奏。尤其是他的手指，居然正在她的小腹前轻轻卷着她的发梢，一圈圈的就没有停过。

　　看来这家伙是根本不想睡啊！

　　江雨归捉住凌渊那只不听话的手，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发现他果然睁着眼见，正在看着她浅笑。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你睁着眼睛要怎么睡觉呢？”

　　凌渊不答，一只手缓缓覆上她放在枕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握。他的眼睛里噙着月光，温柔而明亮。

　　江雨归呼吸有些急促，只觉得这个小动作，在这样的月夜里实在是太过缠绵悱恻，她有些紧张地抽回手来，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道：“你既然不要睡觉，那你给我……给我……弹琴怎么样？”

　　凌渊一挑眉，“弹琴？”

　　“嗯！”江雨归像是抓着根儿救命稻草，赶忙圆场道：“我之前来的那次，你在院子里弹我娘的箜篌。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曲《远空》。”

　　“那时，我只觉得似有些耳熟，可什么也没想起来。现在，你还愿意再弹给我听吗？”

　　凌渊嘴角弯了个温和的弧度，道：“当然。”

　　“哎哎！你别起来，我去拿！”江雨归光着脚跑到远处的桌案后，费力地从琴架上抱来那架乌木箜篌，放在凌渊面前。而后又想起凌渊伤后畏寒，十分体贴地将被子围在他的身上。

　　江雨归做完这些，又挤着坐进凌渊怀里，抬头对他笑了笑。

　　凌渊将琴身架在肩膀上，问道：“怎么了吗？这么开心？”

　　“我和你一起弹！小时候我娘教我的。”

　　凌渊低应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泛着银色光辉的琴弦上一拨，一串如泠泠清泉般的琴音，立时流淌入这清寒的月色里。

　　这一夜，谁也不知道，在这涤灵洗魄般的旋律之下，竟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夜深露重，宣明殿上却是灯火通明。怀虚真人端坐殿中，目光沉沉，看着陈逐星在下面用绘灵图为各门派的弟子们讲解扶风谷的地形。须臾，他忽而沉声打断道：“今天晚了，大家也都累了，这便散了吧。”

　　怀虚真人出言提醒，众人不敢迟疑，赶忙收拾好东西，恭恭敬敬地向怀虚真人施礼告辞。待到人声四寂，怀虚真人突然对着空旷的大殿言道：“一别多年，贤弟既然来了，何故还要扭扭捏捏，现身一见吧！”

　　他话音既落，四下里静悄悄地毫无反应。可怀虚真人却是丝毫不见焦急神色，泰然自若地端坐不动，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但见一个青年，幽幽地现身于朱漆殿柱之后。此人身形单薄，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浅青色旧袍，面容倒是清秀，只是看着有股子穷酸气。加之他犹犹豫豫，不甚磊落的神情，整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的。

　　只听他有些心虚地张口道：“万宇，见过大哥。”

　　原来，此人就是曾经的仙门六大宗，屠龙战后，不知何故又人间蒸发的崇明派前掌门人——万宇。

　　然而，怀虚真人却并不见多吃惊，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面无表情道：“贤弟既已弃我等而去，何苦还要回来？”

　　“大哥，我是想……想劝您……”万宇说话吞吞吐吐的，头恨不得要低到胸口上，没有一丁点掌门人的风范，倒像是个做贼的。只听他喃喃道：“收手吧大哥，您曾经想要的，哪一点没有得到？为何还要再掀血雨？”

　　怀虚真人爆出一阵朗笑，表情甚至微微扭曲，道：“怎么？莫不成是林霁的鬼魂，让你前来苦苦相劝于我？贤弟你可真是变了，从前不是一向事不关己的吗？”

　　万宇像是被他笑得有些害怕，不由得往柱子后面隐了隐，道：“大哥，仙门秩序建立不易，千万不要毁于一旦啊！我相信，林霁也是为了维持这世间势力的平衡，才选择瞒下真相……”

　　不等他说完，怀虚真人突然冷下脸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哦？你是在威胁我？”

　　“我……我斗胆请您……收手……”也不知是吓得，还是万宇此人说话本来就中气不足，他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不然……我只能……”

　　“你想如何？”怀虚真人冷笑一声，继而追问道：“你能如何？”

　　“我也只好告诉子鉴，他……他的身世了。”

　　说完这话，万宇自觉自动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不敢抬头看向怀虚真人，但也能感觉得到高阶之上传来的凛凛寒意。只听他颤颤巍巍地又道：“大哥！子鉴他现在的心思并不简单，你……还不知道吗？就在刚刚……他抓了妖族的一个族长及其徒众，已经关在洛……洛水居下面了！”

　　“你说什么？！”怀虚真人甚少如此动容，他拍案而起，伸手虚空一抓。万宇登时飞身到他近前，脖子被怀虚真人的大手死死勒住，只听他怒不可遏道：“什么族长？哪个族长？”

　　“金……金缕犼部，咳咳，华……华烨族长！”

　　“荒唐！大战在即，每一个动作尽在掌握，他何故如此？”

　　“他只抓了华烨的人马，但却是放走了他身边的亲随，我……我亲眼所见。”万宇涨红了脸，艰难地吐字道：“现在仙门齐聚，大哥，他要做什么，你……心知肚明……”

　　闻言，还虚真人终于松开手，双眸中阴鸷骤起，深幽得仿如万丈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