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秘闻录》语君

42、诀别

　　“臭小子！你要死啊！”天光目露凶光，长/枪向着段君悦一指，几欲冲将上去。却被凌渊轻声喝下。

　　方才黑影这么一走，凌渊感觉自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砰”地一声断掉了。他极累，甚至连将翻涌的心绪形诸于色的力气都没有，只淡漠地道了句：“段公子，抱歉。”便不想再多言了。

　　“你什么意思？！一句‘抱歉’就完事儿了？！”段君悦被凌渊这副消极抵抗的态度气炸了，他手臂一送，又将剑锋往前挺/进几寸，怒道：“你他娘倒给我说清楚啊！什么林霁？！什么圣心石？！你那娘娘腔手下说的那些又是什么鬼话？！你们不是来和天水夺什么惊鸿弓的吗，好端端的，为何他们都冲着我师妹来了？！我就不该把她交托在你手上！”

　　他一口气把想问的所有问题都吐了个干净，整个人像是被谁给掏空了似的，茫然又无措。一时间，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究竟想不想听到这些答案。

　　“哎哎哎！你到底讲不讲理啊？”雁留声看不下去了，蔑然地打了个鼻息，道：“尊主还没找你们玄清算账呢，你倒来叫嚣！有这功夫，不如去问问你们师祖去！他才是始作俑者好吧！”

　　“你给我闭嘴！我要你说？！”段君悦头都没回一下，依旧死死盯着凌渊不放。

　　“二师兄，你别这样……”江雨归一直在旁默然而立，这会儿突然蚊子叫似的唤了一声。她怎会不知晓段君悦此时心中所感，因而更不敢去看他，只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森森剑刃，凄然道：“你听我说……”

　　“你说什么说！给我过来！”段君悦像是怕从她的口中听到什么惊人之语似的，甫一倾身，一把将她扯住，怒道：“现在马上跟我回去！我不要你再和这个人有一点儿牵扯！”

　　江雨归却是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黯然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到玄清去了！”

　　“为何？！因为偷跑出来？还是因为和妖族往来？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你怕什么！你天天都在闯祸，师父他不会真的怪你！我这次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不会让他打你骂你的！行不行？！”

　　“如果是因为……”江雨归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林霁是我爹呢！”

　　此言一出，她眼见着段君悦的眼神一瞬间空洞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千万把刀凌迟了一样。

　　她自小和段君悦一同长大。虽然这一路走来，他们打打闹闹，连片刻消停的时候都没有，可情谊却也是最深的。江雨归全然相信，她的二师兄真的会玩儿了命地护着她，如果她没有记起那些更遥远的曾经，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段君悦、师父、玄清，便是她永远能够归依的家。

　　可而今，她是林霁的女儿，所有这一切，她都将失去。或者说，她根本就从未属于过那里。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段君悦的声音几不可闻，脑袋一晕，险些有些站不住。

　　景琰闻之更是大惊失色，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雨归！人多口杂的，休要胡说！”

　　“可不是吗！这要是有人传回师祖那里去，你可就惨了！”

　　“……”

　　玄清众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开了，此时此刻，江雨归的话听在他们耳朵里，好似晴天霹雳。甚至比那句“一心掌门和怀虚真人是亲兄弟”还让人震惊，虽然后者从那雌雄模辩的妖精口中说出，他们根本不相信。

　　“是真的！在我触碰到惊鸿弓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想起来！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阴差阳错地拜到玄清去了，反正我之前的记忆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可身体里流的那一半神族之血却是实实在在的！”

　　“对对对！事情就是这样啦！”雁留声像是拨拉什么脏东西似的，十分嫌弃地把围在江雨归身边的玄清弟子往边儿上赶了赶，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反正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了！意安本来就是我们前尊主的孩子来着！只是在你们这些凡人身边养了几年，就染了这一身臭毛病，人都傻了！现在我们就要带回去好好治治病了！哎哎，行了行了，赶紧散了啊！”

　　“够了！别再说了！”段君悦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面前这个人，不是他那个成天搞事、三天两头不挨顿打，就浑身难受的小师妹吗？哪里会突然就成了什么妖族的人了？这不是扯淡呢么？！

　　自江雨归第一次误闯入他梦境的那一天起，他的眼睛就像是长在她身上了似的，拔都拔不下来，就连他的喜怒哀乐，都没出息地和这个不着四六儿的少女融成一体了。这十多年间，江雨归他身边打也好闹也好，一切好像春去秋来万物生长那样理所应当。他偷怀着一腔少年情窦初开的欣喜，却不大急于讨要什么回应，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面，他们好像还是几年前，一起在浅塘里玩儿泥巴的样子，还没长大呢。

　　然而，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没经日积月累，赶时应势地发酵成浓情蜜意，江雨归就先把自己的魂儿弄丢了。现在可更好了，就连她这个人也让人家拐跑了！整件事儿都像是闹着玩儿似的，让他怎么能甘心接受？！

　　是凌渊！都是因为他的出现！

　　段君悦觉得心中绞痛，胸口那一捧炙热的心头血滴在肺腑里，瞬间便燃烧起一把不可抑制的怒火，他一双眼睛血红，眼泪扑哧扑哧地掉成了一串儿断了线的珠子。

　　江雨归看得心都在发抖，低声劝道：“二师兄，回去吧！你还有师父，还有这么多同门兄弟，你……”

　　“我不要！”段君悦已经泣不成声，大喊道：“都怪他！都是他们这些妖物！要是没有他们，我不会家破人亡！你也不会走！”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愤然出剑，一道剑光挽过，卷着这许多理不清得仇怨，凌冽地向着凌渊的小腹刺过去了。

　　“凌渊——！”江雨归吓得惊叫一声，飞快几步跑到他身边，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只见那剑锋并没有没入他的身体，而是被他紧紧攥住，抵在腹前。她这才面色煞白地堪堪松下一口气。

　　滴答滴答，几滴鲜血摔在积满夜露的草叶上，忽悠一弹，落在土地里，不见踪影了。

　　凌渊皱了皱眉，轻叹一声道：“段公子，请你冷静一点吧！”

　　“混账！还真给你脸了吧！”天光忍无可忍，纵身飞出。却被崔诚赶来一剑拦下，只听他高声怒喝道：“行了！都别再发疯了！”

　　他旋身落在段君悦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奋力一抽。可段君悦卯着一股子劲，崔诚愣是没拽动他。

　　“你有完没完！给我适可而止！”崔诚怒极，一掌拍在段君悦的后心上，一道灵力打入的瞬间，段君悦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身体一僵，倒下去了。

　　“你！”

　　“我什么我！别耍小孩子心性了行不行？！你带她回去做什么？送死吗？！”

　　“我……”段君悦听他这话，哭得更凶了，一句话已然支离破碎，说不全了。

　　“好了！”崔诚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段君悦往景琰他们身上一丢，道：“托着他！”

　　玄清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拽到一边，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虽然段君悦那厢哭得快断过气去了，可一时间也没人敢去劝。

　　崔诚十分头痛地扶了扶额，对凌渊正色道：“你们快走吧，他来了！”

　　谁？

　　江雨归心下一惊，但见崔诚额心之处，此时似有微光亮起，周围一圈细密的咒文，齿轮般的转动不息。

　　是刻印！师祖正在使用观灵术！

　　景琰顿时色变，惊道：“崔师兄，你这是……” 其实何止是他，便是玄清上下任何一个人，也绝想不到，刻印之刑竟是能落到崔诚脑袋上的。

　　“先别管这些无谓的事情了！”崔诚道：“他距离这里已经不远！再耽搁下去，谁也跑不了！凌渊，你先带着人撤离，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诚少爷，多谢了！” 凌渊点点头，继而唤了琅羽一声，问道：“伤亡情况怎样？”

　　“冥鹤部伤三十余人，死十九人。王军伤十五人，其中重伤三人，无殒命。”

　　“嗯，伤亡不算轻。”凌渊了然地应了一声，道：“此番动静太大了，加之怀虚老道赶来撑腰，沿路各派定会迅速戒备起来。为防人数过多，回程遭遇截杀，只有我先带着意安回去，你们其余众人先不要回扶风谷了。出山以后，先就近退入山名丘冥鹤部所辖区域内，再伺机回撤吧！诚少爷！那老东西现下正处何方？”

　　“正在西北方向。”

　　凌渊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好！琅羽，你带大家寻来路，即刻从竹林南端撤离。天水宗已经群龙无首，想是不会再遇到什么阻挡。亦然，那个镇子上的暗桩今后不要再去了，至于后面的安排，你且等消息吧。”

　　“是！”亦然垂着头，黯然应了一声。此时她怀中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绾岚，不敢看向凌渊，生怕他下一句提及此事，顺便发落了她。

　　果然，凌渊沉吟了一下，言道：“至于绾岚姑娘……”

　　亦然闻声，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道：“尊主！绾岚她另有苦衷，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且她这副样子，已经没……”

　　凌渊微微一伸手，止住她下面要说的话，只是淡淡问道：“姑娘，雁留声所言的那些，便是你告知他的吗？”

　　此时绾岚面色像个死人，无力地点点头，声音飘得快要听不到：“我做错了事，你想怎样都行，别连累姐姐，她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只愿尊主能留我个尸首，让我也好安葬在盛哥哥的埋骨之地……与他长相思守罢了……这是我的私愿，还希望你能成全。”

　　“尊主……”雁留声心惊胆战地在旁边帮腔道：“绾岚她却不是存心陷大家于险境的！哎，说来话长了！你想知晓的我都会说与你听，保证知无不言！至于这孩子，还是请你……”

　　凌渊默默听着，也未见如何反应。片刻之后，他向雁留声略带寻问地望了一眼，但见他肃然地朝自己点了点头，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亦然，带她回去吧……”

　　言毕他拂袖转身，也不再言了。

　　就在江雨归将要离开之际，身后又传来段君悦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他此时被两名师兄架着，无助地喊道： “江雨归！你敢走！我不要你走！我以后再不气你了！我也不想修什么狗屁长生了！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什么妖族中人！你不想回玄清去，那就不回，我和你一起逃走！你回来啊！”

　　江雨归整个人被他哭得快碎成八瓣儿了，可她心中纵是再不忍，也终究再无回头的可能。因而她并未转身，也不知该再叙什么情，只是淡淡道了句：“二师兄，山水有相逢，你且保重。”

　　天际的疏星渐次褪去，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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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入V！！开熏！
感谢小天使们的大力支持~留言有大红包！
今日万字更新的剩下7000字，下午发出，关于小归归的回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