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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王德建过了衣食无忧的童年,11岁前家里是县里有名的大户,王德建的父亲是学校的老师,一个叔叔是牙医,一个还在上学,王德建的爷爷分家的时候,给了他父亲和两个叔叔每人一片院子,300大洋和一块金砖,这可是了不得的。
      那个时候经常有人吃不饱饭,白面更是吃不上的。王德建一家却没有饿过口。不只饿不着,王德建的娘还时不时卖点东西,换成干粮接济她的娘家肖家人。王德建只记得有一次她娘卖了三间柴房,换了几袋干粮,那个时候的干粮,不过是红薯干,他背着去给肖姨婆家送去。那个肖家的姨婆,虽然饿的很瘦,但是两眼是溜溜的转,声音洪亮,王德建总觉得她一个人能唱一台戏,王德建那个时候没读过《红楼梦》,如果读过,一定会觉得她像瘦版的王熙凤,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和他娘是亲姊妹。
      王德建12岁的时候,王德建的大哥夭折了,也不过14岁的少年,是脑膜炎死的,发高烧烧了一个星期,后来就不停的吐,吐完白水吐黄水,是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还不停的抽搐,无药可医,最后去了。
      好在孩子多,王德建还有个姐姐王敏,15的姑娘却已经长了个大高个,还有两个弟弟,王德林,王德广。虽然老大夭折了,按排行,他还是老二,还是两个弟弟的二哥,姐姐的二弟,时间长了,大家都跟着相仿喊他二哥,少有人问,为什么他家仨兄弟要喊他二哥。
      等到王德建13岁的时候,那一年县城里到处洋溢着“□□”、“□□分子”、“大生产”,大街小巷,刷墙的,游行的,示威的,连小学的院墙上都刷上了“打倒□□”的大字,大家一下子就炸开锅了,县长被拉出去游行,天天吊着打,打的县长胳膊肿的像个棒槌,开始是打当官的,就连下面村里的队长都被关起来打,命大的活着出来,有的终生残疾,打死人是再经常不过的了,连文化人也没有逃过,王德建的父亲也被拉进了劳改所,说他是漏网的地主,王德建的父亲就承认了,说我是地主,我是地主,心里想,是地主又能咋地,不就是一个名称吗,不影响我教书就行了。谁知道这事比他们想的严重的多的多。不久以后,和王德建一家一样,很多教师都变得无家可归。
      王德建跟着父亲举家来到一个远方的亲戚家,家里一下子就变样了,可是王德建还没有觉得,他刚到乡下的时候是初春,满地绿油油的麦苗,他一看不得了,满地里连拽带拔的装的满满的裤兜,最后干脆把外套拖了,兜着走。一进家门就喊,“娘,娘,看韭菜,我要吃韭菜包子”,王德建的娘看了一眼,没说话进屋呜呜的哭起来了。
      人都说,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王德建一家跟一个远方亲戚蹭着住,那几年各种大生产, 队长带着人,在粮仓地下放上草, 上面盖一层粮食, 挂着大红花拉着粮食一车一车往县里送,上边高征粮,上一季的粮食都交上去了,这一季的粮食到收成还很远,王德建记得第二年下了很多雨,地理玉米正是授粉的时候,却闻见满满的都是发霉的味道。
      地里收成不好, 当然没吃的,没吃的拉屎自然也拉不出来. 有一天王德建蹲在茅坑拉屎, 漫长的拉屎过程,他“哼哼”的拉了半天也没拉出多少来,天都黑了,旁边刚好有棵树,他干脆边拉边靠着树睡着了,迷迷糊糊头上有东西在动,他一把抓起来就仍到了到了墙上,“啪”一声弹到了王德建脚下, 再一看树上,好家伙,一排黑影在爬,他吓的立刻哭了,就直喊
      “娘,娘,爹,姐,我快死了,快来啊”
      最先过来的是王敏,跑的快,王德建的娘裹着小脚在后面一颠一颠,王敏拿着灯跑过来,瞪眼一看,乌黑的眼里瞬间放光了.
      “金蝉,是金蝉,娘,金蝉,好多”
      王德建屁股没擦就“蹭”一下子跳起窜起来,“有肉吃了!”
      “没想到庄家都长不成了,居然有金蝉出来,我给你煮煮吃了去”
      这天晚上他们从树上摘下了7个金蝉,一家人数了又数,王德建突然跳起来大喊,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说着就往茅坑里跑,他拿着灯照啊照啊,怎么也找不到,“明明是听见撞到墙上了”可是就是找不到,茅坑就那么大点地,他把地快要找翻了,突然感觉哪块在动,他大叫一声,立刻钻出去了,金蝉掉到了茅坑里,不远不近,刚刚落在了他刚刚拉的那点点稀大便上,他立了立神,找了根小树枝,又跑到茅厕里,拿树枝一点点把金蝉从大便里挑出来,然后挑到水井旁的水槽里,立刻开始压水,使劲冲。他心里想,反正金蝉又不吃大便,冲干净了就行了,何况就是吃又能咋滴,听说有的地方还饿的人吃人呢。再说了,吃也是吃自己的大便,想着想着也不觉得恶心里。王德建是个好孩子,两个弟弟还小,从富裕的城里搬到乡下过苦日子,大概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王德建已经是13岁的孩子了,一切的记忆都印刻在了那个大院里,他就是从前的大少爷,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怎么能从荣华富贵里彻底习惯衣不蔽体的苦日子呢,何况现在天灾、人祸,祸不单行,可是他没有抱怨,他反倒比从前觉得更有精气神了。
      王德建的娘给他们拿开水煮了这8个金蝉,为了区别后来捡回来的那个,王德建故意给他系上了小截线,8个金蝉,王德建一家就6口人,他们住的是一个远方亲戚,王德建管他叫“姨姥姥”,姨姥姥有70多岁了,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虽然很瘦很小,但是身体好的很,比年轻人脑子都好用,她还有个儿子,是个江湖医生,叫肖大民。说来也奇怪,王德建不知道为什么姨姥姥的儿子也姓肖。这么算起来,他们这一大家人,姓王的还不如姓肖的多。
      肖大民到处给人看病,只要看不死人就行,看的多了,自来觉得自己就是个医生。有次他给一个小孩看病,那个小孩发烧发了三天了。他把了把脉,其实他也不太懂把脉,把脉这个技术已经越来越少了。他说,“感冒,打消炎针吧”。于是一针一针下去了,还是不见好,最后小孩开始全身抽,吓得家里人赶紧送医院了。医院医生一拍桌子,“这是谁干的!”,家里人迷糊了,说“是乡里的医生”。医生听说是乡里的医生,大喊“简直是胡闹”。最后大家才知道,小孩是腮腺炎,只要在脸上糊上膏药让病发出来就行了,一般小孩都会得,只是肖大民给小孩打消炎针打的太多了。自那以后找肖大民看病的越来越少了,除非是自己知道拿什么药,或者实在是去不起医院。
      肖大民看病赚的钱少了,姨姥姥家的日子自然也过不好哪去,王德建的8个金蝉自然要被分过去几个,王德建的娘说,“没事,明天还有呢,明天还有呢”,就给了姨姥姥家三个金蝉,那个时候一个米粒都觉得香何况金蝉呢。
      王德建心疼啊,后来想想,干脆把那个掉茅坑里的给他们,后来想想还后悔,毕竟是掉在自己屎堆里,给别人吃还真让别人占便宜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准备下山王德建就在茅厕里等着了,但是又不是自己家里的茅厕,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肖大民也是饿急眼了,虽然是个成年人了,看见有金蝉自己是很恼火,这本来就是自己家的东西,被外人捡了便宜,也跟着去占茅厕,一个茅厕一个坑,自然容不下两人,王德建不干啊,他先发现的金蝉,要不是他,这些金蝉一夜之间都跑到树梢去了,都飞走了,于是俩人就对峙起来,一个在茅厕里面,一个在茅厕外面,谁也不让着谁。王德建的爹看见了,这人本来就少言寡语,加上从一个人民教师一下子落到了这般光景,心里憋屈的很,脾气就越发怪了,他看见王德建茅厕里站着不出来,捞起一个棍子照着王德建的屁股狠狠的打下去,王德建被打的挪了十来米,最后棍子都打断了,王德建还是没吭一声,他觉得自己没错,自己饿,娘和姐姐弟弟都饿,这些金蝉可是让他们肚子流一个月的油。可是他屁股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是蹲不下去了,只能趴在床上看着肖大民在茅坑里晃悠。王德建后来还想,那个时候怎么没想明白,不是有厕所的地方才有金蝉,而是有树的就有金蝉。为什么非要去蹲茅坑抓金蝉,大概是太饿了。
      本来就不够吃的,家里人又多,王敏今天17了,出落成了大姑娘了,人干练又懂事,若不是家庭突然没落,上门提亲的就得把门槛踏破,可是眼下都不吃不饱,谁还想家里多一口吃饭的,王敏知道自己爹娘不忍心委屈自己,她小时候听爹说家里在山西有亲戚,据说混的不错,早些年在挖煤,干的久了,加上有点文化,听说职位不错了,但是王敏并没有见过。想了想还是和她爹娘商量,“我要去山西”,起初王德建并不知道他姐姐要走,他虽然调皮,却对姐姐很是依赖,但是恰巧王德建看见王敏和爹娘关着门在屋里说话,就好奇的偷看了看,却看见他娘不停的抹眼泪,他爹依旧是拉着脸,但是开始写东西,姐姐王敏在收拾东西,王德建推门就进,“姐,你要去哪?我也去我也去”,王德建已经到了王敏腰上,王敏运气比王德建好点,在富裕的日子过的时间比王德建长,刚好赶上长个的年纪,个头就起来了,王德建是个男孩子,本来就长的晚,这就赶上家境变故,又是吃不饱穿不暖,个头看起来比王敏差了一大截,怎么看都不像是差了4岁的人,王敏搂着王德建,摸了摸他的头,说,“姐去一个亲戚家看看,很快就回来,两个弟弟还小,爹娘身体都不好,你就是大人了,你要照顾好家,好不好?”,王德建后来才知,他爹那天是给亲戚写信,求他们收留王敏,“王敏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很勤快,等你们年纪大了,她可以照顾你们”。言下之意,是将王敏给了亲戚家养了。王敏走后,寄了一次信回家报平安,后来就再没有收到她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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