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喵手回春

2、神仙

　　丁岚稳稳落地，捻诀将剑收入腰侧剑鞘，向练道场上的人搭手作揖：“亦泽师兄安好。”微笑如轻风拂面。身后其它几名弟子也随着一礼，却略显草草。
　　宁亦泽回礼：“多谢师弟惦念，望辰峰弟子少，此次云枢仙君至望辰峰静养，到是劳烦观日峰帮手，实是辛苦师弟了。掌门师伯可是随后即到？”
　　“掌门师伯正是担心安顿仙君事务繁复，人手不够，特安排我等先来，他们随后即到。”又向夙浅三人行来的方向看去，问：“怎么不见挽风师弟？”
　　说话间，夙浅跟着两位师姐已到了众人跟前，沈瑶曦嗤笑扬声：“知道丁师兄你要来，我们特地赶了挽风下山做事去了，省得他人在这里又免不得要抢了你这佳公子的风头。”
　　丁岚闻言，仍微微笑着点头示意，带着恰到好处的礼数：“瑶曦师妹，浣年师妹，你们来了。”继而又向沈瑶曦讨饶道：“挽风师弟可称俊美无俦，莫要再拿我与他并提，实是惭愧，便放师兄一马，如何？”谦和君子殷殷切切地看着沈瑶曦，却只换回美人的轻嗤白眼，无奈苦笑作罢。
　　抬头看到两人身后的夙浅正朝自己挤眉弄眼，丁岚便笑了，先是向夙浅行了一礼：“夙浅师弟别来无恙。”而后起身向他招招手，从身后一名弟子手中取来一只麻布袋交到夙浅手中：“此次下山一月不足，并未走远，随便找了些小玩意儿，还盼师弟不要嫌弃才好。”
　　夙浅接过正要道谢，眼角扫过丁岚身后两个交头接耳的人，却是一顿，突然之间的安静，让那窃窃私语的几个人漏了两个词出来。
　　“……寒酸……怠慢仙君……”
　　这两人夙浅认识，一个是章兴礼，另一个是高铭，算得上是观日峰上得了台面的弟子。高铭圆滑，平日里待夙浅十分客气，时常也带些小东西给他，到是那章兴礼，自恃是观日峰主事余子炬的表亲，客套之中也藏不住那一股子跋扈劲儿。
　　此时二人窃语，分明是指望辰峰峰小人少，屋舍简陋，以之与观日峰相比较，高下立现。
　　但心里想想这种事可以随便你去，就这么窃窃而语，随便地说讲出来，又让主人家听到，自然是大不敬，可见平日里观日峰的弟子们私下对望辰峰的人也绝谈不上尊敬。当然，这件事无论哪一方，大家都是早已心知肚明。
　　丁岚面色一沉，“放肆！”后面几人立时齐声道：“弟子知错，稍后自去杖堂领罚！”。这几人显然对丁岚这个大师兄很是信服，但面上却并无沉重之色。
　　“罚？怎么罚？”沈瑶曦挑眉。旁边的宁亦泽不动声色，暗中扯了下她的袖子。
　　沈瑶曦也知道，这个当口与观日峰争执实是不妥，只是她性子向来火爆泼辣，一时气愤便没忍住。
　　沈瑶曦开口质问，丁岚却仍是看向夙浅，见他面色自然，心下一松，下一刻，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嗯？”出自己夙浅的口中，像是无意间的一个“嗯？”。
　　立时，丁岚不假思索，向着夙浅便是一个深揖：“观日峰管教不严，失了规矩，自当重惩。至于在哪儿罚，如何罚，夙浅师弟思虑妥当便可遣人告知，但凭师弟吩咐。”
　　观日峰其余弟子见状也向夙浅一揖到地：“但凭夙浅师兄（弟）吩咐！”

　　夙浅明明是望辰峰上最小的弟子，两术修为也不过泛泛，然而他生来根骨占着些许便宜，灵力充盈得惊人，当年更有高人言他有半身仙骨。
　　当然，这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当年玄参道门的老掌门云游之前，特特地交待现任掌门——也就是夙浅的师父望辰峰执务长老钱有名的师兄：将来一定要让夙浅来继任掌门之位。
　　这便不得了了。
　　只要尚未想不开，便没有谁会去得罪一个修仙门派未来的掌门人。虽然这个未来到底是多未来，谁也说不准。
　　是以丁岚虽为观日峰首席弟子，见到夙浅，也要恭敬中加着些讨好。

　　夙浅闻听丁岚所言，微微一怔。
　　天知道，刚才他片刻走神，真的是神归时无意间的一个“嗯？”。
　　不过是听到观日峰弟子的议论，心下便琢磨：“也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云枢仙君究竟是何方贵胄？”
　　望辰峰向来清净，确是少见今日这般阵仗。前些时日师父钱成名交待宁亦泽备办接待的时候，到有那么几句飘进了夙浅的耳朵里，说是这云枢仙君可是掌门亲自入东海圣地无尘境接出来的，原是沉睡了好些年，近日刚刚苏醒。
　　这一直睡着，就说明还未入世，更谈不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伟业宏功，来玄参道门挂个名，便要享这般礼遇？掌门都得毕恭毕敬地，一口一个仙君地尊着，难不成料定了他来日必定会是玄参道门的脸面，叱咤修真界的名士？
　　丁岚见夙浅也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刚要开口再问，却见对面几人神色皆是一肃，“来了？”
　　夙浅也随众人移了视线，向玄参道门主峰方向望去，遥见一行人御剑而行，渐行渐近。

　　那个没见过的人，一定便是云枢仙君。
　　乌黑的墨发极长，并未束冠，就那样随意飘散在身后，迎风猎猎。天光似是只集泄他一人之上，团出一片氤氲柔亮，纤长的身姿挑起一身白衣素纱，长袖卷着衣带袍角，如云滚浪翻，御风而来。风华无限，恍若谪仙。
　　一行人收剑走来。可夙浅下巴合不拢一般半张着嘴，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只盯着那人，身边师兄弟已然跪了一地，他却仍是浑然不觉。
　　夙浅只觉得这云枢仙君半开半阖的凤眸中，眼神飘渺，似正在望着自己，忽而又像是没有在看自己，而是眼神穿过自己的身体，散在了风里。
　　那样的一双眸子，似雾，似露。

　　“……神仙、神仙哥哥！”
　　夙浅终于抖着下巴大声喊了出来。
　　这一声神仙哥哥宛如惊雷坠谷，劈懵了一群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外焦里嫩地死瞪着他。
　　半晌，宁亦泽终于意识到师父钱成名一张老脸上拧着的古怪表情里，除了惊，着实还有着羞，瞬时醒神。于是乎一脚踹在夙浅的膝窝，跟着轮圆了胳膊结结实实一巴掌拍在夙浅的头上，折了他的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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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浅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头顶的罗帐，绯纱紫幔。发现自己正躺在带着幽香的软榻之上，微一怔，瞬又明白了过来，心下便是一声轻叹。是啊，时隔五年，这里不是望辰峰上自己的小舍，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玄参道门那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子了……
　　回味梦中所见，甜暖夹着酸涩萦绕心头，嘴角弯了弯，思绪万千。

　　“梦到什么了？”
　　突来的人声吓得夙浅一下子坐起，侧头便看到屋中圆桌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身子斜靠，左手支头，手肘撑着桌案，右手把玩着琉璃扇坠上拖着的流苏，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却正瞟着自己，慵懒中带着似不经意的探究。
　　“昔年些许小事。”
　　夙浅利落地翻身下地，也跨坐到桌案旁，一把抄过那人手中的扇子，呼啦呼啦地摇扇着，又摸了桌案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仰头一口灌下，“我说泠酒，你这神出鬼没，又爱偷溜进别人寝房的毛病，几时能改？！多吓人！”
　　“于你是惊吓，于别人却是情趣，并不打算改。”泠酒扇子被夺，又不在意地拈起桌案上的核桃搓揉。“说说，梦见什么了，到是笑得好不开心。”
　　“一位故人，”夙浅咂咂嘴，似品着滋味儿，“特别的好看。”
　　“哦？”泠酒眉眼如画，眼角一挑，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与泠酒相比，如何？”银发如瀑，映一地月华，“阿浅与我初见，不也曾赞过我绝色？”
　　夙浅扇子摇得正欢，嘴角噙笑，一只手捏着下巴感慨道：“啧，泠酒虽美，可那位，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原来如此，”泠酒了然一笑，“居然梦到了云枢仙君。当真可喜可贺。”
　　夙浅听到这个名字被叫了出来，心头便如受轻弹，略默了片刻，才又眯着眼睛叹了一句：“神仙便是该长成那副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