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子攻略》金千阳

1、舞会

　　周五下班，思佳打车赶往国贸，走进一栋高楼。刚出大厦电梯，思佳就听得乐曲飞扬，循声过去，发现一个大厅中间有一对男女在跳舞，大厅周遭是一圈丝绒材质的沙发，间或坐着几个人。弧形沙发围绕着中间跳舞的人，形成一个偌大的舞池。看来这就是今晚舞会的所在地了。
　　大厅顶灯华丽璀璨，可吊顶极高，下方落座处因为没有其他灯光便显昏暗。思佳在大厅门口使劲往里瞧着，逐一辨认阴影处隐约显现的面孔，发现没有自己的两个女伴的踪影。现在人还很少，思佳暗自恼恨：自己傻了来太早了，那些熟客自然知道不必准点到达，只待合适的时间点。第一次到舞会这种场合来，又是独自一人，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怯，但不愿显露，只好强装大方，拿捏出一股俾睨众生的骄矜之气，仪态万方地扭进了厅门。
　　入口不远处是个小小的酒吧吧台，只有一位Bar Tender在那忙碌。他黑白两色的服装简洁而有格调，身后倒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酒杯璀璨生辉，稍显梦幻，一旁放着的纯白杯盘和西式餐巾优雅精致。这些都让思佳开始心生欢喜，放松融入到舞会的氛围中。她假装熟捻地向Bar Tender 要酒，“给我一杯Mojito”。Bar Tender回答今晚只有红酒和橙汁。思佳本想要橙汁，可转眼一想：会不会显得low啊？会不会像个稚嫩的、不想长大的小女生？这下她马上拿定了主意，要了红酒。馥郁芳香、高贵性感，正是她要展现的形象。
　　红酒来了，她在吧台高脚凳上有些犹豫。自己喜欢看的欧美影视剧里，浪漫的时刻常常在酒吧吧台发生。常常是男子看到孤身一人的美丽女子在吧台落座点酒就去坐在一旁趁机搭讪，更有大胆者会在女子点酒前就蹭过来问女子能不能让他来给她买杯酒。女子若不介意，低头莞尔间一段或爱情或友情就此开始发生。女子若或委婉或直接拒绝，一般情况下男子会稍显尴尬继而仿若无事般独酌独饮，只是也有个别情况下如果是不正经的或有社会习气的男人就会纠缠骚扰乃至发怒用强甚至发生暴力冲突。她浮想联翩，心底隐约有点盼望戏剧性的浪漫事件发生，但几乎同时又害怕有戏剧化的事件发生。不管是浪漫的还是暴力的，她很快想起现实：她身边大多数人的观念是认为正经女子不会去酒吧，去酒吧的人不论男女大多是去寻找艳遇的。她不知道这种观念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要采取保险的办法，那就是假设最大的可能是会发生最糟糕的情况。浪漫的幻想再诱人也敌不过对暴力事件的恐惧。再说哪怕上天有心作美她自己最近也并没有结识什么人进入什么感情关系的心境。心念及此，她赶紧挪下吧台高脚凳，举着酒杯朝沙发区走去，决心要找个隐蔽之地。她外强中干，本性羞涩内敛，只因好奇才想做个旁观者窥探一番。
　　所有的座位仔细看去是或深紫或酒红的颜色，配上丝绒的质地，散发着奢靡的气息。她找了个离舞池最远的三人座沙发，舒展腰肢斜倚靠背，细眼瞄着舞池男女的肢体舞步，一边欣赏一边静待两个女伴的到来。她已经预想好了，如果过会有哪个男人不开眼看不出她想隐蔽的心思还来邀请她共舞一曲，她要以什么说辞礼貌而坚决地婉言谢绝。她拒绝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她根本不会跳。只去上过一堂体验课，勉强学了基本动作，哪里有能耐登大雅之堂呢？女伴们曾劝说她，跳舞时女生只需要被男生带领就好了，不需要会跳，只要对方带领得好，女生照样可以只靠配合跳好一支舞。思佳可不信，把一切交给另一个人，不管不顾得去冒丢脸的危险，那才要命呢。不管是跳舞还是别的事情，都一样。
　　低头品酒的片刻，眼前出现一双红色高跟鞋，抬头一看竟不是自己的女伴，是一位身材丰腴妩媚的陌生女子，看不出年龄。女子自我介绍说自己叫Wendy，做私人飞机的,递了一张名片给思佳就坐在她的身边。思佳大窘，恼恨自己没有带名片的意识，这下没法交换，好生尴尬。温迪却了然一笑，要求跟她加个微信好方便联系。思佳自付自己跟私人飞机这辈子都扯不上什么关系，印象中私人飞机只存在影视剧中，只有富豪和富二代或者他们的情人/女友才会乘坐。她幻想过有高富帅男友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挂上标语条幅和五彩气球飞到她工作的办公楼窗外向她求婚，只是她深知那只是幻想，做不得真的。但是脑袋一片懵懵中她还是加了温迪的微信。温迪加完便起身，只说以后有坐私人飞机的需求就联系她，笑盈盈地离开了。思佳的脑袋这才开动起来，无数个疑问纷至沓来：
　　坐私人飞机？
　　自己又买不起......难不成这玩意还可以租赁？
　　会不会真有人租用？那岂不是会有人拿来装阔？
　　有多少人是这么装阔的？
　　这女子是自己拥有私人飞机还是只是私人飞机制造公司或租赁公司的雇员？
　　她来这里是单纯来参加酒会跳舞娱乐还是来这推销飞机就是她的工作？
　　这个舞会里有多少人是来跳舞的有多少是来拓展业务的？
　　这个场合绝不是真正上流社会人士的社交场所，但它是不是一个仅次于上流社会名利场的地方呢？
　　这里一个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到底是这个“名利场”上正儿八经的人物或角儿，还是到“名利场”上讨生活的人，亦或是想要挤进上流社会的人？
　　那自己呢？
　　脑子里边转着这些问题她边用目光搜寻温迪的踪迹，想要看看那女子是不是正在进行下一个拓展客户的套路，但是扫视全场都不见那女子的踪影。这下思佳大胆猜测起来：那女子一定是精于此道喽！她一定是刻意要给每一个潜在客户一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毕竟飞机这么贵的东西怎能像在超市促销酸奶一样向在场的顾客逐一推销？那样会显得low，跟飞机和这个场合不协调，无法令人信服。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哪里像私人飞机的潜在客户了？真不知那女子是怎么挑中她的。难道自己也像这个场所一样平日里平淡无奇却只因舞会的缘故便平白染上了一层浮华之气？难道自己虽无锦衣华服却从眼神里、举止中透出一股贵气？或者散发“铜臭”？思佳只因生性好奇才想到这些，只是照旧浮想联翩一番，并不较真。这对于她只是对生活细节的一些品咂或者说一种自娱自乐罢了。
　　不久，思佳的两位女伴来了，跟思佳寒暄两句把包放在沙发上就去取酒，两位都拿了红酒没有选择橙汁。但是，她们没有直接回沙发坐着，而是一一跟在场的其他人寒暄攀谈起来。她们手上拿着酒杯的样子十分优雅，虽衣着并不高调，但显然是适合跳探戈的服装，露肤感强，又显得高级、有味道。过了一会，两位女伴回来落座跟思佳闲聊起来，鼓励她也多跟大家交际一番。思佳微笑推拒，她们也不再多说。舞曲一首接一首，两位女伴先后被男子邀请进入舞池，曲终回来坐一会就又有人来邀请共舞。思佳却每次在有人前来她们落座处时都躲闪目光，想避免被人邀请。
　　这两位女伴同上一个舞蹈训练班，最近刚刚学完了一个探戈课程的所有课时。课程除了固定课时外还不限期提供练习教室供学员课后练习。近年来社会上这种舞蹈学习班很流行，学员加入的目的一是学习舞蹈本身二是扩大自己的社交圈。舞蹈练习室就提供了这种社交便利，但正式的社交场所当然还是舞会。来舞会的什么人都有，不像练习室仅限于学员。思佳那两位女伴既是单身就不免会把舞会作为狩猎场之一了。她们也有劝同是单身的思佳也去学跳舞，再跟她们一样参加舞会。思佳当然幻想过在舞会上碰见自己的真命天子，然后像影视剧里的那样开启一段浪漫爱情，但她也是相当理智的。她认为，像这种为舞蹈爱好者组织的舞会上是不可能碰到影视剧中那样的白马王子的。况且，自己在女伴们的劝说下已经去了一堂探戈的免费体验课，自认肢体协调性差，除非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是没法学会的。她不愿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费劲，所以只选择来看一次舞会，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好。
　　四五首舞曲之后两位女伴都退出了舞池。思佳悄声问之前邀请她们跳舞的男士中有没有她们心仪的。她们有些困窘地说没有，告诉思佳之前那几位都是她们班上的学员。及至舞会接近结束，再也没有男士再来邀约。思佳有些惊讶：自己这两位女伴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也还是挺漂亮的，怎么会没有陌生男士前来呢？果然像大家说的那样现在的男士都越来越不主动了吗？思佳想不通为什么。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男的，一定不会不主动出击，不管是在舞会上还是其他什么情境下。男人如果没有勇敢这项品质还算男人吗，她想。要是她，她会在舞会上留意锁定几个美女，伺机而动。况且这只是跳舞，有什么可害怕失去的呢？或者，她转变思路，换位思考：会不会是自己的女伴在男性视角看来女性魅力不足呢？她们是不是在男性看来还保留着一种小女孩的特质？思佳疑惑着，感觉自己实在不能揣测男的都怎么想，那好像是另一种生物，而不是同一物种的另一种性别。大概就是某畅销书说的“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吧？
　　她自己倒是前凸后翘，但是现在腰肢粗，因为是Office Lady，工作是坐办公室，久坐之下，肚子也大，屁股也塌。大腿现在还不粗，不过要是稍不注意，再过几年估计也要变象腿了。这样想来，她觉得也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在男性视角看来算不算性感的。
　　几年前，自己毕业参加工作还只有四五年光景的时候，比现在瘦十几斤，小腹几乎是平坦的，没多少赘肉。再后来两年，肚子上长了些赘肉，有了一轮游泳圈，但只要时时注意仪态，吸气收腹，还不显得难看。那时，有男生跟她暧昧阶段还不太熟的时候就问她要不要搬去跟他同居，有男生笑说让她平时入夜后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免得被坏人垂涎，有男生第二次约会就色迷迷地说有机会叫他上她家坐坐，有男生已有女朋友还跟她调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自己丰乳肥臀的作用。而她呢，性格跟身材不搭，羞涩拘谨，没有回应这些种种，后来那些男生就对她明显冷淡了一些，再后来就没一点情况了，不知是不是跟自己的没回应有关。思佳很困惑:难道我应该在还不太熟地情况下就跟人发生关系或者同居吗？难道不应该在双方确定关系之后吗？应该正面回应那些调笑、暗示进而进一步进入涉及那方面的讨论中吗？是自己太过矜持还是那些人太过开放？是自己太慢热还是那些人太快热？也许都是，反正自己还是偏传统的保守。
　　除了自己对那方面的保守态度，以及近年来逐渐变形的身材，思佳猜想自己情路不顺的原因可能也是自己有时会跟男生谈论工作而导致的。思佳在生活上基本没什么烦恼，倒是工作上的事常常让她烦心，时常想跟别人讨论一翻。思佳也希望自己未来伴侣最好能比她成熟，能给她很多工作上的建议，最少要跟她聊得来，懂她。但是每当她跟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人谈起工作上的烦恼，他们对她就明显冷淡了一些。思佳觉得奇怪，虽然她也热衷跟男人们讨论风花雪月，但是他们有几个能跟上她的？她文学素养深厚，生活情趣丰富，见多识广，品味不凡。她与男人在风花雪月上的谈论一旦她敞开了聊就不免让男人们自愧不如。而这方面比她博闻强识的人可能不是社会名流就是gay吧？工作方面是她的弱项。职场中虽也有女性领导，但是比之男士是少之又少，所以她想既然男人在这方面普遍比女士有优势，那么她跟男士讨论他们擅长的东西不是正好吗？既可以显得她的男性朋友威武强大，也可以有机会偷师以解决她少有的痛点。但是不知怎的，就像她另一位有此同感的女性朋友直白指出的那样：“一跟男人谈工作，他们情绪上就一下子兴致全无，就像是身体上某个部分一下子就疲软了下来。”那位女性朋友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她绝对不要跟男人谈工作。她想：好的，可是那样的话要他们何用？恐怕只剩下那方面了。即使谈风花雪月的话题好像也不是他们很关心的点。所以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男人们在只看到她前凸后翘不了解她性格如何的情况下就想跟她进一步发展的原因喽？男女共同的需求就只是那方面吗？
　　话说回来，即使自己的两位女伴真的缺乏女性魅力，周围的男性又有哪个有真正的男性魅力了？思佳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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