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表纪事》不一而足

4、周家还剩什么呢?

　　孙绍一路走一路懊恼一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忘掉自己那个无聊的念头，但既是有缘，如何相忘，因此他只好在和自己不断的徒劳的斗争中辗转反侧到天明。然后下定决心将那一把忍字刀顶在头上，毕竟他要对自己装聋作哑，装傻充楞谁也干涉不了。也许他应该就这样忍一辈子的，，他不是做不到。但却有人逼他越了雷池。
　　次日，他顶着一脸的疲惫步入正堂，由于他平日熬夜苦读后也是如此，不仔细看瞧不出端倪，而晚间那段彭公案又无人知晓，因此无论是孙家母女还是周夫人和周循都没有多加在意，周循甚至还给了个关切的眼神，只有周胤盯着他看了半天后便陷入了沉思，而周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浑浑噩噩的用过早饭，只听到孙夫人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在意，然后就是孙斐清越的声音，约着周晟一同回房，而孙绍另外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跟着离开，周夫人叫走周循，孙夫人在安排府中事宜，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叡钦兄，小弟有一困惑想请君解答，不知是否有幸。”他也没来得及管那人是谁，话已经出了口，“岂敢，有幸闻君高见，在下必当洗耳恭听，若不弃嫌，请随愚移步书房。”说完才想起来那声音只是好想那听过，但却并不熟悉，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周胤，心下不禁有些纳闷，要知道他和这个表弟之间关系可绝对谈不上亲密，无论如何也没有他来找自己商议事情的道理，但既已答应了下来，再拒绝就不好了，因此也只好带着他向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这周胤说要解惑就是真的解惑，拿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与他斟酌推敲，这下他更纳闷了，一边听，一边推敲着这话中可能有的玄机，结果是一无所获，只好真的认认真真来分析这么个问题，直到商议完毕，他听见周胤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姐姐就快到及笄之年了。”他陡然一惊，想起他刚才的问题正是有关嘉礼的，他立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心事已经被他给看透了，他不禁心生反感，倒不是恼怒于自己的秘密被看穿，实在是觉得他冠冕堂皇的样子无礼的很，而此等行径更是惹人厌，因此，他语调声跟着冷清了起来，“令姐才貌双全，自然得遇佳偶，而女子的婚姻大事你我也无权议论。”没想到那人听完这句话之后就笑了，不仅没有任何羞耻感，还笑得分外开心。“绍哥，你喜欢我姐姐对不对。”他正想反驳，却听那语气是严肃的，讨厌的笑声也停止了，而周胤的脸上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他把自己滑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只见面前的人有回复了惯常的阴郁的表情，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喜欢她还故意远离她，是因为你是吴侯对吧，可她又为什么不能是吴侯妃呢？是家世配不上你，是德才有缺，还是你吴侯家大业大她坐不稳这个位置？”这一番话让孙绍心中忽然开阔起来了，是啊，自己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不得主，刻字机若是向主公求娶周晟，主公没理由反对啊，自己不抓紧时间赶在主公把南越哪个公主或是哪个功臣之女推给自己之前把人娶回来反倒老想着怎么远离人家，简直就是舍本逐末，一想到这，他恨不得刷自己两巴掌。“绍哥，如果我说她确实不能和你在一起，但那不是因为你不能娶她，而是因为她不能嫁你呢？”“为何？”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因为吴王想让她做王太子妃。”
　　孙绍听到此处觉察出来这大概才是周胤来此处的真正用意，虽然这个结论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他会拿这种事信口开河来耍弄他的可能性不大，更重要的是，他为何要来找自己，还这么直截了当地就说出来，仅仅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吗？怕是没那么简单。那这个结论他又到底是如何得出来的，是他自己的猜测加上分析还是吴王已经明确表示过并且与姨母商量过呢？他想起了母亲房中昨晚长明的灯光，看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了，姨母和母亲谈了那么久说明她必然是没有直接答应的，那就是使的缓兵之计了，看来理由就是这位吴国的准王太子妃还未到及笄之年了。但这件事吴王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提前便与姨母商议只能说明这个人他要定了，并且绝非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打算好谋划好了，况且姨母这些年从不让表妹出家门一步，因此表妹的美貌就连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母亲平日也从未提过，斐儿宴席上所言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外人更不可能了解到表妹到底是怎生个人物。看来姨母怕是早就感觉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尽力让她不显眼，不被记起，可没想到孙权早就计划好了要这个人，压根就不管她啥样，孙权这个老东西，满肚子的算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放过周家，想到这，他心痛无比，自己心爱的那么美好的东西被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惦记了那么久，远远比他自己要久，也正是因为那个人的惦记，才让他迟了那么多年才能见到她，让他如何释怀。更重要的是，很明显孙权要让表妹来做这个太子妃不可能是因为表妹本身，而周胤今天来找我又笑那么一场，相必是因为此事也与我桓王府有关联，他是在高兴既然我对晟儿有情，那我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只会比所有人都更上心。看来周家人也是都不同意这场婚事了，姨母今天怕是也在和昱琰商量这件事，那晟儿知道吗？
　　“没人告诉姐姐，也没人告诉我，母亲只和兄长商量，但是自从母亲进了一次宫后，就和兄长密探了良久，并对姐姐比以往更宠爱了，也不再限制她出门了，要不然她这次怎么会跟我们一同过来，然后家里就不定期收到宫中的赏赐，而且都是步夫人派专人悄悄送来的，托的却是徐夫人的名义，兄长也沉默了许多，王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无论是众大臣家中还是宗室中适龄女子都不少，甚至还有几个素有美名的，但王太子却连个侧妃都没有，吴王甚至都没有过任何表示，姐姐虽说不出门，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但她也知道是吴王想要拉周家入局，而她就是第一颗棋，那还能是什么呢？”话说到这，孙绍也就明白了，听周胤的意思那些东西价值应该不菲，徐夫人虽说身份尊贵但也没那权力和能力，更何况周家无论是跟徐夫人还是跟步夫人都没有私交，那就只有可能是步夫人受了孙权的命令打点东西派人送出，而托徐夫人之名则表明了这是为了王太子的事，果然如周胤所说“那还能是什么呢”。他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他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大脑是空白的，之后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依照本能去理出个头绪来却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他压根就无法正常思考，因此他抓到一个问题就开始逼自己考虑，以此来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是她？”问为什么是她，就是在问为什么是周家，姨父已去世，昱琰虽说有姨父遗风但还年轻，没有战功也未参政，周家现在根本无法给太子什么帮助，况且孙权决定时还那么早，即使是看中了昱琰这支潜力股也不可能那么笃定，因此必然是得从姨父身上找原因了，只是不知孙权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是姨父去世之前还是姨父去世之后。不过如果是姨父去世之前，这么大一件事他又这么多年没变过决定可见这件事有多重要，按孙权那小心的性格，当初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姨父同意不说更要签订个协议并弄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会给周家拒绝的余地，弄得现在他还要慢慢使计策慢慢加压让他们回心转意，从姨母和昱琰的态度来看，怕是连威逼都用上了。难道是因为姨父不同意？这倒是有可能，还记得小时候他曾见母亲有一次对着自己抹眼泪，喃喃叹到，要是你父亲还在，斐儿也可以和你表妹一样对着父亲撒娇，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不至于这么小就活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想来一个作为女儿靠山的父亲把女儿放在怀里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同意让女儿嫁入宫中，更不可能为那么小的女儿定下婚事。但姨父死后，最大的阻碍虽说不存在了，但拿晟儿来作人质意义就不大了，他完全有更好的选择，他又为什么不变主意甚至如此坚定逼周家就范。姨父死后，周家究竟还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