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游戏》若蓠

22、占星日（二）

　　兴许是看到了陆栩的离开，隔天，审判里的另外两名玩家也相继离开酒馆。
　　得知这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後的事了。
　　这段时间里，虞夏一直待在训练场，被梅森以各种名义实行魔鬼训练，长时间下来，虽然他的基础体力是好了不少，但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压根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事。直到几个礼拜後，虞夏终於能在梅森的手下过个几招，训练才到此告一段落。
　　而时间所剩不多。
　　这天，虞夏难得睡到自然醒，他遵循着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绕着酒馆先跑了几圈，之後才到阳台，拿着一块调味好的起司，静下心来思考明天的占星日。
　　虽然占星日的周期是四个礼拜一次，但出现的时段并没有固定，据说有次甚至是12点刚过，所有玩家就被传送到各个副本，有的人还穿着一身睡衣，自那之後，大家就十分警觉，不仅会提前调时差，还会在睡觉前就做好各种准备，以防万一。
　　林伊端着刚出炉的苹果派，走上楼，见到虞夏正吃着味道不怎麽好的起司，立刻善解人意地切了整整半边的苹果派，道：“明天就是占星日了，紧张吗？”
　　虞夏语气冷静地说：“嗯，紧张。”
　　话虽这麽说，表情和动作倒是很从容。
　　鉴於虞夏平时就是这个样子，林伊并没有太在意语气的部份，只是笑了笑，“吃吧！不过是刚烤好的，里面还很烫。”
　　“你做的？”
　　“是啊，这几天刚好凑到材料了，虽然没找到肉桂粉，味道可能有点怪。”
　　林伊说得十分谦虚，无奈脸上的期待根本藏不住，虞夏拿着叉子，将热腾腾的苹果派切成几块，放到嘴里，水果馅料嚐起来酸酸甜甜的，对不常吃甜点的虞夏来说，这样的甜度刚刚好。
　　虞夏抬头，微笑：“谢谢，很好吃。”
　　“哼哼！那当然！”林伊粲然一笑，得到满意的评价後，他闭起眼睛，简单地做了饭前祷告，然後开始解决剩下的苹果派。
　　中午过後，两人坐在躺椅上，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虽然大部分都是林伊在说，虞夏只是偶尔回应个几句，但气氛意外的轻松，过没多久，林伊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後只剩轻轻的呼吸声。
　　虞夏转头，看着睡得很香的林伊，表情无奈。
　　据虞夏所知，水晶塔目前还不曾出现过小孩子，不晓得是选择标准本就趋近於成年人，亦或是曾经出现过，但在抵达水晶塔前就被无情淘汰了，总之水晶塔里，跟林伊一样年纪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大家总是对林伊特别关心。
　　但这样的关心，有时是把双刃剑。
　　若要问虞夏在这样的世界里，最难适应的是什麽，他的回答应该是──情感，并非是指恐惧或是胆怯之类的情感，而是看着熟识的人不停死去，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
　　虞夏在林伊身上就能感觉到这样的氛围。
　　*
　　黑夜降临的几个小时後，水晶塔的灯光依旧亮得像是白天。
　　时钟塔的指针沿着刻度规律地前进，在时针与分针交叠着指向同个数字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那座高耸的时钟塔，平静地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站在玫瑰广场前的人影抬头，望着时钟塔显示的剩余人数，从斗篷里露出一头耀眼的金发，几个聚在街道上的人发现了广场前的人影，纷纷躲在柱子後面，交头接耳地说着话，接着，穿着一身斗篷的可疑人影转过头，对着柱子後鬼鬼祟祟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几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就在当中的某个年轻人鼓起勇气，怀着期待的心情走出去的瞬间，那道人影突然抬起手臂，指着天上，湛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看着走来的年轻人，开口：“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年轻人茫然抬头，看见的是那座高耸的时钟塔，然後他侧耳倾听，听到了──
　　“铛铛……”
　　从前方的斗篷里传出来的声音。
　　年轻人愣在原地，看着故意模仿钟声的斗篷人，正想说话的同时，震耳欲聋的钟声突兀地划破了寂静，在黑夜中，随处可见的水晶闪烁着耀眼的蓝光，犹如在这世界从不曾出现过的点点繁星。
　　12：09
　　塔顶的钟声响彻黑夜。
　　水晶塔终於迎来了第十次的占星日。
　　……
　　十九世纪，伦敦。
　　车轮辘辘的马车声从道路中间缓缓驶过，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几十名奇装异服的行人表情茫然地左顾右盼，被送到街巷里的虞夏站在暗处，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街道，内心同样茫然。
　　“这里这里！看我！”
　　突然，刺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完全没察觉到旁边有人的虞夏立刻跳开，从背袋里抽出一把水晶短刀，沿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没料到看见的是一只扑扇着透明翅膀，在空中飞舞的奇特生物。
　　虞夏顿了几秒，皱着眉，“……什麽东西？”
　　“看不出来吗？我是小精灵！”
　　扇着翅膀的小精灵挺起胸膛，骄傲地绕着虞夏转了好几圈，最後飞到虞夏的肩膀上。
　　“当当！欢迎玩家来到传说中的寻宝游戏！参与人数为100名！”
　　“参与游戏期间，玩家拥有两张身份牌，随时可以变换阵营，冷却时间为一小时。”
　　“获胜方法一，某方阵营找到传说中的秘密宝藏，则该阵营获胜；其二，某方阵营玩家全数死亡，则其余玩家获胜；其三，杀死两方阵营所有NPC，则全体玩家获胜。”
　　小精灵一口气说完了规则，在虞夏的面前变出几张黑色卡牌，尖声喊道：
　　“现在请玩家虞夏抽取身份牌！”
　　虞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卡牌吓了一跳，在判断肩上的小精灵暂时没有威胁後，他从几张牌里选了两张，翻到背面，两张牌的图案都不一样，一张是拿着狙击枪的黑影，另一张是穿着高筒靴和礼帽的英国绅士，而底下的文字分别写着黑夜与白天。
　　“咔咔咔！看来玩家虞夏的运气十分不错！竟然是潜伏在黑夜中的枪手！”
　　小精灵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从虞夏的肩膀飞到头顶上，兴奋地转着圈，但没多久，又像是死机了一样，停在空中动也不动，虞夏就这麽看了一分钟，小精灵才恢复原状，大声喊道：
　　“游戏准备开始，请玩家决定身份牌。”
　　“……这个吧。”
　　犹豫了很久，虞夏将画着英国绅士的卡牌交给小精灵，之所以不选枪手的原因，是因为卡牌上的两个阵营，枪手为黑夜，绅士为白天，虽然选了枪手能够得到武器，但既然有武器，就代表在黑夜阵营有可能会遭遇危险，鉴於阵营随时都能变换，虞夏心想，现阶段还是先了解这个游戏比较重要。
　　小精灵抓住虞夏递过来的卡牌，张大嘴巴，将卡牌吞进他小小的身躯，自言自语地说道：“咦？玩家虞夏选的竟然是贵族牌，嗯……奇怪……真奇怪，放着黑夜的枪手不选，选了张贵族牌？枪手明明那麽酷！那麽厉害！为什麽要选贵族呢？这时代可没有奴隶可以使唤的呀！”
　　虞夏：“……”
　　听了小精灵的自言自语後，虞夏非但没有一丝後悔，反倒有些怀疑小精灵推荐的枪手牌，毕竟两张牌都没写说明，根本不晓得有什麽技能。虞夏看着吞了卡牌的小精灵，问道：“身份牌除了选择阵营之外，还能做什麽？”
　　小精灵站在虞夏的头顶，晃动他那顶尖尖的长帽，神气十足地对着底下的虞夏说道：“玩家很快就会知道了！本精灵现在宣布！游戏开始！请玩家虞夏努力寻找传说中的宝藏，获得胜利！”
　　在尖细的嗓音说出游戏开始的瞬间，人潮拥挤的伦敦街头立刻有了变化。
　　那些站在街上不知所措的玩家，开始接二连三地消失，原本穿着运动外套的虞夏突然一个重心不稳，他扶着墙，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换上的高筒靴和西装，内心有些不淡定，之後，他将头顶的礼帽拿了下来，看见了藏在里头的小精灵，而後者看到他，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就变装而已？”
　　虞夏摸着衣服的质地，意外发现穿起来还挺舒服的，只不过，他以前从没穿过这麽高的靴子，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走出暗巷，混迹在人群中，而街上几十名玩家已经不见踪影，他们也许消失了，也许都变了身装扮，就和路上的NPC没有两样。
　　走了一段路後，虞夏才忽然想到什麽，问道：“别人看得见你吗？”
　　小精灵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只有玩家虞夏才看得见本精灵！”
　　“那你是什麽东西？”
　　“我是小精灵呀，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小精灵算是NPC吗？”
　　虞夏记得获胜方法的其中一个，就是杀死两方阵营的NPC。
　　小精灵并未察觉虞夏的想法，只是义正严词地说道：“当然不是！本精灵就是本精灵，特地来帮助玩家虞夏的小精灵！”
　　“这麽厉害。”虞夏适时地称赞一声，然後说：“那你知道宝藏在哪吧？”
　　“当然知道啦！宝藏就在……咦？”差点就把秘密说出来的小精灵一个激灵，他激动地拍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几圈，才回到帽子上坐着，语气轻快地说：“咔咔咔！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虞夏无奈地笑，没理会小精灵的挑衅。
　　大概是本来就不指望能得到答案，他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很快，街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广场，许多人坐在喷泉前的台阶上休息，或是看着遍布的花草树木谈天说笑，从表情和动作来看，实在看不出哪个是NPC，哪个是变装後的玩家。
　　就在虞夏犹豫着该不该向NPC搭话时，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和平的气氛，只见穿着华丽裙装的女士面露惊恐，她颤抖地指着前方的草丛，而那里倒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左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瞪着双眼，鲜血从刀口处汩汩地冒了出来，紧接着，头一歪，彻底没了呼吸，而身上的服装也在死後恢复了原样。
　　“什麽！大事不妙啦！”
　　小精灵飞快地从帽子跳到虞夏的肩膀，语气惊讶地说：“没想到寻宝游戏竟然死人了！看来这名玩家的运气真不好！谁能想到最先出现死人的是白天阵营呢！”
　　玩家互杀？
　　虞夏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劲，而接下来的发展也应验了他的预感，广场里的人在看见那名死者後，纷纷尖叫着逃离广场，街道顿时被後退的人潮挤满，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虞夏艰难地抓着後方的路灯，试图挺过推挤的人潮，无奈靴子的高度实令人难以驾驭，从後方被人一挤，虞夏就踉跄地往前了几步，紧接着，手臂突然一痛，同时左边传来一股推力──
　　虞夏果断喊道：“转换阵营！”
　　然後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转眼间，拥挤的人潮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虞夏坐在冰凉的地上，按着被利刃划过的伤口，眼神晦涩不明，而在他眼前的是──夜幕低垂的伦敦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