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自风流》籍乐

28、风筝

　　西湖，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白青卿阔别十年后再次回到了这儿。这里的景物依旧，但自己的心境已经与上次不同了。
　　张衡挽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卿儿，老马和薛大娘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提起他们，白青卿的嘴角也带了笑意：“想起来，我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到了门口时，她抬头望了望“薛氏医馆”的牌匾，不知当日匆匆一别，他们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衡老弟，你来了。咦？这位姑娘是……”老马的声音依旧是这么笨拙浑厚。
　　“她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白青卿，之前带她来过你们这儿。”张衡的神情就好像在介绍一个极为珍视的人。
　　“喔，白姑娘……”
　　老马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人，说道：“可是，怎么和以前大变样了？你的额头怎么……”
　　大变样了？是的，她确实不如以前美貌了，眉头上端还有一个丑陋的伤疤。她低下头试图用额头前面的碎发遮住伤疤，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哪儿变样了？老马，我说你的眼睛就是安在那儿当摆设的！”薛大娘走了出来，压低了大嗓门，柔声说道：“白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薛大娘，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心中颇为感激，但也不想自己骗自己。
　　张衡关心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看了一眼里屋，说道：“外面风大，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说吧。”
　　“衡老弟说得对。外面天冷了，白姑娘我们进去吧。”白青卿脸上的疤痕使薛大娘生起爱怜之心，拉着她就往里屋走去。
　　薛大娘边走边对白青卿说道：“姑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呀，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你知道的，男人都粗心得很。”
　　白青卿看了一眼张衡，轻轻地“恩”了一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进入屋子里，他们坐在了炕上，果然没有多久的功夫就暖和了，他们的谈话也活络了起来。
　　“白姑娘这次回来是要常住西湖吗？”薛大娘说话时虽是问白青卿，但眼光却看向张衡。
　　张衡答道：“卿儿这次会和我一起住。”
　　薛大娘将眼光看向白青卿，说道：“一起住？”
　　白青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薛大娘皱起了眉头：“我们虽然没怎么见过白姑娘，但总从衡老弟的口中听到关于你的事情，也知道你们确实经历了许多波折才能在一起。不过，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总是不好的。白姑娘，你说对吗？”
　　张衡微笑道：“薛大娘，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她。”
　　“喔，真的？那就算我刚才的话没说。”薛大娘一惊之下，面上带了喜色，继续说道：“你们决定什么时候成亲呢？”
　　白青卿一直低着头，此时抬起头道：“我和阿衡的婚事需要再想一想吧。”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嫁给薛老弟了吗？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老马在看到薛大娘不善的目光后，把“女人就是麻烦”吞回了肚子里。
　　白青卿摸着脸上的伤疤没有答话，张衡看着她的眼神既怜惜又担忧，霎时间，小屋变得诡异的平静。
　　“吱——吱——”一个硕大的老鼠从柜子低下钻了出来，从他们眼前一溜烟的跑到了床角。。
　　“老马！快去把它抓出来，快去啊！”薛大娘垂着的双脚一下子缩到了炕上，大声尖叫着。
　　“你别叫，到时候把它吓到了，反咬我们一口。”老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幅场景，连同张衡一起去消灭这个不速之客。
　　白青卿在一旁安抚薛大娘：“别怕，别怕，有我呢。”
　　“白姑娘，你不怕吗？”薛大娘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不复刚才的气势。
　　“我……我应该怕吗？”
　　她琢磨着，难道自己的反应太淡定了，应该像薛大娘这样缩成一团？
　　“不是，我只是有些没有想到，你这么柔弱的小姑娘竟然不怕老鼠。”
　　“喔，我以前见过不少鼠仙，他们挺好相处的。”
　　“鼠仙？白姑娘，你害怕别硬撑着。”
　　张衡从没有告诉过他们白青卿以前的身份，薛大娘瞪着个眼睛，只当这个小姑娘的淡定是强撑着的，其实人已经吓傻了。
　　“……薛大娘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老鼠，不是鼠仙。我以前见过不少老鼠。”白青卿埋低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怕她发现破绽。
　　“原来是这样，你以前受苦了。”
　　薛大娘只当她以前的家境不好，不乐意提起这些事儿，对她的怜惜更深了。
　　“如果衡老弟敢对你不好，你就来找你薛大娘，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绝不让你受委屈”，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让她这十年所经历的事物刹那间化作了无声的泪水，奔涌而出。
　　“谢谢你，薛大娘。”白青卿哽咽的说着。
　　“傻孩子，哭什么。”薛大娘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暗下决心，往后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张衡和老马收拾了老鼠，见她们俩抱在一起，只得垂手立在一旁。
　　白青卿忽然说道：“阿衡，我想去放风筝。你陪我去，好吗？”
　　张衡未及细想便答应了：“好，一切依你。”
　　“那我们就走吧。”
　　白青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到了旷野之中，试图从中找回昔日的美好。
　　白皑皑的天地间，一对璧人拉着风筝坎坎坷坷的放着。寒风太急，他们拉着风筝的线摇摇欲断。
　　“呼——”又是一阵狂风，风筝终是挣脱了线，随着风力一转一转的飞上了灰蒙蒙的天。白青卿的目光追随着风筝的方向，直到它消失无踪了，才肯收回目光。
　　“你看这风筝，我们拼命想拉着它，却最终还是失去了，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她突然说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风筝易断，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张衡拉着白青卿的身子转向自己，神情严肃地说道：“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
　　白青卿和他面对面地站着，才发现他的鬓角多了些白发，这些天里竟没有发现。她伸出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想为他抚平细纹。
　　但岁月的痕迹岂能就此磨平？
　　她似笑非笑地说：“年华易老，美丽易逝。我并不是生来就是凡人，老得也会比凡人快。可能就在五年甚至一年后，我就要老得佝偻着背了。而你，也才到不惑之年。”
　　张衡微笑地看着她：“若真有这一天，那我就扶着你走，做你的拐杖。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我到哪儿你就到哪儿，这样朴实的话最让人感动。
　　然而……
　　“然而，我不想你天天面对一个面目丑陋的妻子，我不想你受到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我不想你把这一生放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手中。我不想拖累你，你明白吗？”
　　白青卿眼圈微红，双手不自主的搓着，“丑陋”二字对她其实有着不一般的伤害，如今全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她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白青卿，没有了神气和潇洒，不想耗尽张衡对她的美好印象再离开。既然早知结果，不如现在就放手。
　　“我明白了。”张衡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了呢？
　　“你明白就好，我走了。”
　　白青卿向着远处走去，不敢回头，只怕回过头去就不舍得离开。
　　忽然一个厚实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她，呼吸声都有些急促。
　　“我想好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十年后的我，结识十年后的你，不是正好吗？”
　　十年后的我，结识十年后的你，不是正好吗？
　　是的，正好！
　　白青卿已记不清当时是怎样回答的，只记得自己哭成了泪人，恐怕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寒风虽然已然凛冽，但已伤不到她分毫了。
　　他们回去后，张衡不知从谁的口中知晓了一个去除疤痕极好的药膏，可惜的是配制药膏的一味药草长在悬崖之中。
　　“卿儿，我要出去几天，你好好照顾自己。”
　　白青卿劝阻道：“你一定要去采吗？那里可是极为凶险的。”
　　“你忘了，为了你我连悬崖也跳过了，还怕这个吗？”
　　对于采集药草一事，张衡起先确实有些迟疑不定，但每每看她对着铜镜叹息，这份迟疑便再也没有了。
　　“上一次让你跳崖是因为我能护你周全，这一次，我没了法力，你……”
　　“那就让我护你周全。”张衡的话斩钉截铁。
　　白青卿心知劝说无意，嘱咐道：“那你注意安全，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等到你回来为止。
　　张衡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小傻瓜，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门外的人等得有些急了，催促道：“衡老弟，好了没有？”
　　“老马兄，马上出来。”张衡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转身离去了。
　　张衡刚走出门，白青卿的心中立即起了莫名的担忧，想要跑到门口阻拦，他们早就骑着马走远了。
　　“阿衡，你一定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