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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迷遁妖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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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折腾下来,头很快开始发热。在这不知天日的洞里,郎小西醒了又昏,昏了又醒,连连整整,不知过了几时还是几日。期间,她后背的羽翅一直被强行束缚着,不能收进体内。她断断续续地听到进进出出的声音,始终睁不开眼睛。
不知施了怎样的符咒,灌了什么样的药汤,她渐渐有些醒了。
整日的瘫着,让她手脚浮沉无力,但这比起腰背处的伤痛却好了太多。她身后的羽翅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了几处断骨,由白布裹住,她想收入身体,却发现被齐齐缚在了一处,进不了身。
她先前穿着的青绫小褂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藕色罗袍。昏迷时身体被血水汗气浸湿了不知几回,如今这般干净清爽的舒适,这之间发生的事情叫她不敢多想。
她这年纪也算知耻,可面对这寡廉鲜耻与刻薄冷漠之人,已不容她再顾颜面,更多地应是想着怎么顺着意活下去,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衡寂之本来仰面朝天地躺着,听见声响,一骨碌儿坐了起来。
看到她扶着石壁,赤脚落在地上,他眯了眯眼,咧嘴笑道,“你醒了呀,都能起来走了?”
他这话半带揶揄,却也不失诚善,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比那人好了太多,语气也轻快得多,少了太多的压迫感,叫她恍恍惚惚产生一种感觉,觉得他应该好相处,算是个人。
但与恶犬相交多半便是豺狼,是虎豹,她摇摇头,努力打消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看着她笑:“怎么头还不舒服?是应该缓着点起来的。”
他这么说着,很自然地走了过去,更是自然地要去扶人,这样看来好似他俩交好已久。
“别碰我!”郎小西显然将对那人的厌恶迁怒到了他身上,那反应甚为激烈,一下将这来往间的友好氛围打散无影。
那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大张着,身子忙往后退了又退,又陪着笑脸道:“不碰,不碰。”
“唉,扶御这家伙定是把你吓坏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模样看起来是凶了点,还总是一副腊月寒天般的冷淡样——不瞒你说,有时候不知怎的我也怵得慌……”他这样自顾自地说着,眼见着郎小西往外走去。
“哎,别……你去哪儿呢?”
“你别跟着我。”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一股子冷漠劲儿,似乎仍然十分抵触,叫他好难过。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逐渐模糊的身影,呐呐道:“你可别乱跑,外头都是追兵,哎,要是碰上扶御……”
这话没说完就应验了。
郎小西出洞迎头就碰上了他口中的这个人。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真怕了他的。这是怎样惊怵的觉醒,又是怎样悲哀的绝望。
澹台扶御也不细瞧,一把扯过她手臂,直接就要把她拎进去。
他的神色看不出有多恼怒,但她确然害怕,只是脸上挂不住,强忍着不让自己发颤,更是嘴硬地置气道:“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我以为跟你说多少都是浪费,不如这样干脆。”他揪住她的肩臂,往里一使劲,郎小西一下子就被扔了进去,她身形不稳,妥妥地摔在了地上。
“再说一次,你再乱动乱跑,我就折了你的腿。”
“你敢!”她被摔得发了怒,脑子一昏,忍不住要与他叫一叫。
“你可以试试。”
他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着,从容淡定的混账口气真叫人愤恨,也真让人害怕,这样来看,似乎下一刻他真的会坐下来,好好地一点一点地收拾她。
要她死便罢了,还要受这副折磨,她真真是遇到了恶鬼,最恶的鬼。
郎小西心下怯怯然,似乎是掩饰慌张般地紧咽了咽口水,毫无骨气地撇过脸回避着他的目光,自是再不敢多言,此时心中的胆怯叫她即有万千愤恨也不敢与他正面相搏。
“呵呵,何须这般严厉呢。”衡寂之匆匆赶来,见此状干干一笑,他一手去搭他的肩,将他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全全吸引了去,他面带微笑地劝慰道:“小美人儿胆子小,被吓着了可就不好了!”
他着一身繁复菱纹的花俏袍服,头戴漆纱笼冠,腰束玄绫长穗绦,眉眼多情,红唇带笑,一副花间浪子的玩戏模样,与宽衣薄带的澹台扶御站在一起,如斑雀与鹰鹯,暖日与寒霜,春水与峭壁,繁花与露草,格格不入,好生别扭。
澹台扶御冷冷地倪了他一眼,“你倒是胆大,来劫我这样的囚犯。”他的声音极淡,明明可以说的很高兴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硬生生带着冰冷的气息。
衡寂之似乎司空见惯了他那副样子,他嘴角上咧,笑言:“信修、汾琚他们已经撤离,昨日见着烟警,知晓他们已经安全了,你不必担心。只是——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衡寂之满脸关心,凑过去就要掀他的衣裳。
似是知晓他的泼皮无赖,手还没触及衣口,即被澹台扶御毫不留情地打退。
“无碍。”这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真是要命的冷漠。
“果真?”
郎小西也觉得惊奇,那日他也一道被焚,怎的她双翼全折,病重伤痛,他却还能带着她飞行数里,现在看来也一点事也没有?
真是稀奇到了诡异。
“怎么可能?你的羽翼怎会没事!”她似是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悔,想他定不会理睬,倒显得自己多余好事。
果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呵呵,小美人儿真是会疼人的主……”衡寂之还想再说下去,但已然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及时收了口。
澹台扶御这人即使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你,也会叫你万分难受,更不要提他那些个尖酸刻薄、毒辣透顶的话了。
衡寂之见此情状,干巴巴一笑,正了颜色,很快调转了话头:“扶御,我看我们还是要快些想法子回去,外头抓你抓得紧,四处人马都在搜山,想来不日便能搜到这处。”
“如今耽搁了许久,怕是里头外头都围了人手,想逃脱怕是要费些功夫。所幸,我们隐在寿山,他们只怕想也想不到会离他们这么近。”衡寂之怕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说,还自问自答,自说自语。
“你不必心急,待我们抽身出去,再去找那迷遁妖妇好好算账,杀而食之,焚骨碎尸,好一解你心头之恨。”
说到“迷遁”二字,郎小西嘴角抽了又抽,细瞧那禽兽的脸果然不好看了,而衡寂之很明显没有注意到,仍不知死活地刺刺不休道:“她既然翻脸不认人,使这样下作的绊子,诱我们入局,更是险些要了你的命,那就莫怪我们……”
“就到此为止吧。”澹台扶御打断他。
正说得起劲的衡寂之瞬间愣住,显然他这样的回应是他万万不能想到的。他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人,但他的面上已再无过多情愫。
“她并没欠我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澹台扶御已朝她走来。
可是郎小西似乎被这样的对话困住了,她跟衡寂之一样陷入这万分困惑的情境里无从脱身,事实上,他已经离得够近了,她却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不明所以,还在想着那句话,想着这话背后他与那人爱恨纠葛的无数种可能,要知道要与帝都这样一位人物产生那样的牵连,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还不能不叫人想入非非?
“但是你不一样……”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那轻飘飘的几个字几乎是在她的耳脖间吐出,她浑身震了一震,彷佛灵魂出窍,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那双大手便将她轻轻一推,他整个人,整个庞大的身躯已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做……做什么?”虽然战战兢兢,心里又惧又怕,但她仍强撑了颜面,摆出一副质问的口气。
“做什么?”他显然笑了,又将脸贴得很近,细细瞧她,口中亦含了促狭的笑,“你说我要做什么?”她被抵在粗糙得石壁上,那冰冷衣襟碰到她微微发热的脸。
“逼供?”
“是你陷害我,我……我……”
“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她愕然抬头望他,那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感。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却对自己一清二楚。
“如果真是清白无辜,你最好应该理直气壮一些。”
“你……”仿佛要把自己魂魄烧穿燃透,将自己神识撕烂绞碎,她再不敢与其对视,只是不住地吞咽口水,努力控制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与随时将要骤停的心跳。
澹台扶御见她呐呐惶恐,话也连不成一语,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把外衫往她身上一裹,没等她反应过来,拦腰便抱了起来。
“走吧,寂之,过了湘水,便不妨了。”
他完全无视了她的惶恐与忿忿不平,直接与衡寂之对话。
衡寂之点点头,三步并两步,赶上来,“我看小美人儿好生怕你,还是由我来抱吧。”
“我……我自己会走,不要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