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香衍

140、隙月照花

　　晚月无瑕，影树斑驳。
　　紫藤花刺鼻的香味忍人心生厌烦，而面前这人，更叫他讨厌。他喋喋不休，几乎丧失了神志，一连问了他多少的问题，他一个也不想答。
　　他只是想尽快离开。
　　“衡寂之，你不是衡寂之，你是谁？”
　　他不是衡寂之，又会是谁呢？
　　答案昭然若揭，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处境，除了装傻充愣欺骗自己，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叫自己接受这个可笑的现实。
　　“你拦着我有何意趣，不如去问一问那个人。”他愿意为他指条明路呢。
　　他若还是清醒，必然不会这般胡搅蛮缠。
　　何必呢，不放过他，不是就不放过自己？
　　衡寂之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不想让我走的那么随意。”
　　还在酒宴之上，在太子府呢，他真的不想大动干戈，给自己找麻烦不说，让轩辕琭也为难。
　　云凌拦在他前面，叫他先走。的确，在这里发生冲突，真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做什么？杀了我么？
　　他哂笑了一下，掉转了身子。
　　背后突然出现一个男子，拦住了他。
　　“尊驾来去匆匆，是否因我招待不周？”轩辕璊道。
　　轻风吹来，月下，一树紫藤花香沾染到身上，你掸也掸不去。
　　恐怕事情要变得更为棘手了。

　　这夜真是漫长，清冷的月光，寂寥的星空，一庭院花草。
　　她赤着脚走在地上，春花灿烂，春草鲜碧，春露微寒。
　　一只闪耀蓝色光泽的浮蝶息在槐蕊上，它的碧蓝色的翅膀十分绚丽，身上独特的黑色条纹将它凸显得惊世骇俗，她已经看了很久了，真想摸一摸它。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它正纵情吸吮花汁，贪婪与大意让她靠得很近。
　　她大气不敢出，身体微微倾斜，捉准时机，猛地就是一扑。
　　呵，她小心翼翼地将拢合的双手透出一丝空隙，再张开一些，直到完全打开，并没有它美丽的身姿。
　　去哪里了呢？
　　她转过身，看到那彩蝶就在她身边翩跹，它轻舞了一阵，又向不远处的花丛飞去。
　　她跟了过去。
　　可是它飞得太好了，她追了又追，总是能在最后一刻逃离她的掌心。她并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女孩，可是她追得太急了，一块碎石突然将她绊倒，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眼看着那蓝彩的玉腰奴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当中。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她心神恍惚，精神萎靡，所以他的出现吓到了她，叫她的心跳了又跳。
　　“清夜寒冷，莫要着凉。”他的声音空灵清绝，若隙月照花，深潭微澜，如真似幻。
　　他抱起了她，从阶石小路一直走过长廊，来到她房内，将她轻放在榻上。
　　一路寂寂无语，现在他还要转身离去，他真的不愿和她说些什么吗？
　　她真是难过。
　　“你是否不愿见我？”她揪住了他的衣袖。
　　他顿了一顿，回转过头，清风将他面上的白绢吹佛得四散飘摇。
　　他握了她冰冷的手，垂首轻叹。
　　“不是，我怎么可能不愿见到你。”
　　“我只是——”
　　“我只是不愿见到那个肮脏龌龊的自己。”

　　“强行留人，又岂是待客之道？”
　　“你是我的座上宾，我只是想要你——尽兴。”
　　他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副自鸣得意、不可一世的神色，也不想搭理他，于是他转过身去，重新对向郤微。
　　他对他怒目而视。
　　他突然间感到哭笑不得——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若使你痛苦，同样的，你也不会令我好过。
　　我真不想见到你。
　　“你还不明白么，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啊。”他笑了笑，忍不住挑衅道：“兄长大人。”
　　“闭嘴！”这自然惹怒了他，“我要杀了你。”
　　他的眼里露着红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起手就是一道恶符。
　　衡寂之轻而易举地接住，转送去几道明符。
　　郤微一并接过，此时他的手中已经握有利剑，他将念力贯入，掌控利器向他索命。
　　这样的雕虫小技，他痴长了这么些岁数，就学了这个？他心下想要嘲弄他一番，但他心情不佳，实在没有心思与他周旋斗法。
　　可他仍是痴缠不已，叫他万分头痛。
　　他凝神敛气，祭出上符，干脆利落地将他咒术全全破解，转瞬之际，他便将他那把宝剑抵在了他的颈上。
　　郤微眼里充满忿恨，满脑子都想置他死地。
　　他看出来了，但他毫不在意。
　　他将那剑随手一扔，转身而去。
　　他并不是轻看他，只是不想在意。但在他眼中全然就像是奚落。其实，他是怎么想的，他一点也不想理会。
　　“你的咒术真叫人看不下去。”轩辕璊对着躺在地上的郤微说道。
　　他这么说的时候，那把被丢弃的剑已经凌空，倒悬在那人的背后，他的手放在身后，面上堆着笑。他眼睛微微一眯，那符咒便被催动起来，凌冽的剑头朝他直直刺去。
　　他早有防备，知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因而顺利地躲避了过去，但他没来得及喘息，便听云凌高喊一声“小心”，他胸腹即中一剑。
　　“你不知我使得是双剑吗？”郤微已经从地上爬起，他狞笑着，一手掌控牵引，让那锋刃往那皮肉深处刺去。
　　“住手！”这话居然出自轩辕璊之口，云凌、衡寂之，乃至郤微都惊诧不已，他做了一个“行”的手势，那剑便从他腹腔抽出，飞离而去。
　　“寂之——”轩辕琭的声音。
　　轩辕璊以目示意，挑明自己早已觉察他的来到，故而有此一举。他弯下身，居然是要扶起他。
　　郤微却仍是气急败坏，他面上怒气不减，无从遮掩。郤珧自随后赶来，他心中五味杂坛，面色还要难看。
　　“你如何了？”轩辕琭双眼澄清，若碧水深潭，他不动声色地从太子虚张的腕臂间接过，顺势扶起了他，并迅速捻出安息符咒，制住他伤口的出血。
　　衡寂之面色青灰，只怕是剧痛难忍。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询问是由。
　　“他们之间好像有些小误会。”轩辕璊解释道，“虽然我极力斡旋，但还是让他们中有人受伤了，真是惭愧。”他满面懊悔，似乎是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感到羞惭。
　　身旁快速赶来的宾客自然要劝慰他不要自责，同为少年英雄，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一时的冲突。
　　“竖子无状，唐突了中军大人，务请见谅。”轩辕琭屈身致歉。
　　郤微沉着脸，并不理睬。
　　他父亲郤微扶起轩辕琭，面孔已堆了笑，“是犬儿鲁莽造次了，殿下务请恕罪。”
　　轩辕琭笑了笑，拱手行了个揖礼，他又向轩辕璊说道：“幸亏太子殿下及时出手相助，免伤了大家和气。”
　　“王兄你真是客气了。”轩辕璊亦笑应。
　　“太子，诸位大人，失礼了，我等先行告辞。”他作揖行礼，自挟了衡寂之，一同拜别而去。

　　下一章 罪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