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奇缘》王凯西

5、斜倚长琴笑红颜

　　“二小姐，咱多带些短袄罗裙，这男装便不要带了吧？”

　　莺儿站在案几旁，正将一叠叠绫罗绸缎环佩首饰，一样样码进包袱里，一边将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男装检出来。

　　晋昭原本坐在小窗前发呆，听见莺儿说话，立即跳过来。

　　“要的，要的，带着方便些。”

　　莺儿无奈，“小姐，老爷夫人可是嘱咐过，去别院清净，就要莺儿这几月看着小姐潜心学习琴棋书画，小姐嫁到张家可不能让人家看笑话，若又要贪玩，莺儿可不再帮着小姐哦。”

　　“好啦，好啦，莺儿简直比娘亲还啰嗦。”

　　晋昭吐了吐舌头，一面哄着莺儿，一面偷偷将一套男装塞进身后装玄波琴的包袱里。

　　“莺儿你慢慢弄，我去园子里转转。”

　　昨日送走了张家客人，府上也冷清了不少，湖面清清静静，之前为采鲜藕停泊在荷间柳下的小船也去掉了。

　　晋昭在烟波亭坐了一会儿，不清楚自己是在等人还是在赏景。

　　听莺儿说，琴师要晚三日方才到别院，那岂不是这三日都见不到木兮了？晋昭靠在楠木亭柱上看着碧绿的湖水发呆。

　　木兮到时候会不会找不到别院？没错，别院在隐山峡谷之间，山水环抱，外人初来乍到很难找到，木兮会不会也迷路？然后索性就回去不再来了？

　　晋昭想到这突然坐直了身子，不行不行，要不我在这再等他一会儿？万一他来园中散步，就能告诉他别院的位置。

　　晋昭在亭中坐到了晌午，却也不见木兮身影。

　　木兮可能今日不会来了，晋昭心里有些怅然。她解下腰中雕刻“晋玄”二字的玉佩，摊在掌中，口中念决玉指轻画，玉佩上便隐隐浮现一行玲珑小字：

　　“木兮兄，我在别院帛毓琴院等你。”

　　之后又施了个小咒，另木兮拾起玉佩后小字方会显现，随后将玉佩端端正正放在石桌上，便便施施然离去了。

　　“二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刚还打发木头去园中寻你”，晋昭一回昭云阁，莺儿便迎上来，手中提了大小包裹，正往青幔马车上装。她回房匆匆换好女装，坐进轻幔马车，听着马车缓缓启动。

　　忽然有人在车后叫她，马车止步，莫非是木兮来了？她立即探出头去。是木头，正气喘嘘嘘跑来，“小姐，你玉佩落在烟波亭了。”木头将玉佩递到晋昭手里。

　　“哎呀！谁叫你拾回来的？！”，牧落责备道。

　　没料小姐如此反应，木头挠着后脑勺一脸茫然，“不，不捡啊……？”

　　哎……晋昭默默叹了口气，既是此般没缘分，竟连留字也不成……便默默收起， “算了，出发吧。”

　　谭家别院隐没于悠悠山水间，距谭府有半日的车程，一路上风景不断，晋昭却也只觉得人困马乏，到了别院已是几近黄昏。

　　晋昭每年都会随父亲来避暑，但从来都是当“晋玄”少爷，因此女眷□□许久未再踏足，此番重游，却没想到竟比记忆中的秀美太多。

　　想到三日后便可在帛毓琴院习琴，晋昭便忍不住想要去瞧瞧。

　　捧着琴，沿着竹影小路蜿蜒绕过棋轩和雅阁，才到了帛毓院。院中小门两侧栽种着两株浅桃色的桂树，柔嫩的花瓣挂在树梢，极为雅致脱俗。

　　几片花瓣飘落至院中潺潺而过的溪流上，微微腾起淡淡的水雾。晋昭想起曾经听母亲提起别院中一池温泉，舒筋活络，预病强身，莫非便在帛毓院？

　　来至□□，果然正是一池好水。

　　这一路上车马劳顿，肩膀又受了伤，这温泉岂不刚好解乏疗伤？想着心动，便招呼莺儿在院外守着，径自退去衣衫，舒舒服服跳进温泉。

　　温暖的泉水拂触着每一寸肌肤，泡了一会儿，便觉神清气爽，疲惫之感荡然无存。晋昭浸在池中，津津有味地撩着水花，却开始隐隐觉得背后感觉怪怪的。

　　于是她转过身。

　　刚好看见一个人在看她。

　　白衣胜雪，扶手而立，清俊飘逸。

　　“木兮？你怎么来了？”晋昭心中欢喜，想要站起身来。

　　“你……兄长留了玉佩字符给我，我便先行赶来了。”

　　木兮气势如常，面色却突然飞上一抹淡霞。晋昭这才发觉，这温泉池水澄澈，清可见底，暖雾又淡薄……

　　“你……你闭上眼睛！不许看！哦，不是，转……转过去，快转过去！”

　　看着晋昭在蒙蒙的暖雾中慌成一团，木兮牵起嘴角淡淡一笑，很有涵养的慢慢转过身去。

　　晋昭跳起来，飞快地奔过去抓起衣服，又飞快的胡乱穿上，又整了整衣襟，整了整衣襟……然后定在原地……

　　木兮背对着她，见她半天没有动静，非常善解人意的俯身捡起脚边一段薄纱。

　　“是不是掉了这个？”

　　居然是胸巾！

　　木兮声音轻柔而好听，但晋昭此时听来却像魔音，是不是掉了这个……是不是掉了这个…..掉了这个…..晋昭脸红得快要爆炸。

　　她扑过去夺过要命的薄纱，又飞快的消失了。

　　当晋昭再次决心来到帛毓院，已是明月高悬。

　　晋昭方才顶着一张红得发紫的脸跑回绣阁，径直跑到绣床里，用被子蒙住头，有节奏地撞着床腿。

　　当莺儿追问到第一百零一次却仍然得不到回答时，只能翻了个白眼评论道，“我若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要么就去圆回来，要么就把被子拿开再撞头。”

　　谁知晋昭却腾地站起来，说了句“有理。”便丢下一脸迷茫的莺儿，匆匆出门了。

　　没错，我不能丢了“晋玄”的脸。

　　此时晋昭已站在小院门口向里张望，灿然一笑。

　　“木兮兄，果然等到你啊，我尚担心玉佩会错过兄台呢。”

　　木兮正坐在茶几边，悠然沏着茗茶，茶香甘甜舒润弥漫在小小的庭中，听见晋玄进来也不抬头，只是笑笑。

　　“令妹和你说我来了？”

　　晋昭咽了咽口水，她似乎觉得木兮将令妹两个字说得分外清楚，不觉又红了脸。

　　“呃嗯……没，没有，我今日还未见过昭儿。”

　　“昭儿……”木兮嘴角清扬，晋昭几乎听见他弱不可闻地念叨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小心脏突突跳了几下。

　　“来坐，喝茶吧。”木兮招呼晋玄喝茶，自己却站起身移到长琴旁，一撩衣袖，抚起琴来。

　　琴声如水，悠扬悦耳，如鸣佩环。

　　晋昭品了口香茗，“木兮，这曲子好耳熟，是什么曲名？”

　　晋昭细听着，放下茶杯。“莫不是《伤离别》？”

　　木兮只低头抚琴淡淡笑着，却也不答，清袖如飘逸的浮云。

　　“我略听出些《伤离别》的曲调，但却又不极似，《伤离别》本是忧伤悲彻之曲，但在木兄手下却似少女翩翩起舞，风花雪月，甚是暖人。”晋昭凑近了些。木兮曲终圆画，抬起头来看着晋昭。

　　“乐曲似人，曲调虽是乐曲的根基，但琴师落手的情绪才是乐曲之灵魂。”

　　“原来乐曲亦有灵魂……”

　　木兮见晋昭托腮深思，便又拂袖而弹。

　　晋昭也听得痴了，站起身来，采下一枚桂枝为剑，舞步轻盈如闲云野鹤，翩翩然于月桂之下起舞。手中桂枝随风轻拂，纤腰轻转，旋身而上，碎了片片月光，仰身如燕，飘散瓣瓣悠悠香雨。虽是一身男装，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木兮目光灿然，浩瀚的黑瞳映着晋昭的倩影，温存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