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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行宫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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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我们完了。”
这是魏璎珞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她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背对着弘历蜷成一团，落满了印子的肩膀轻轻颤动着
弘历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看着满屋的狼藉，没有任何情绪地吐出三个字:
“朕知道。”
李玉没想到皇上半夜还会出寝殿，连忙迎上去，小心地瞅瞅里面
“回宫！”
皇上面如寒冰，冷冷地命令
李玉欲言又止，看了看寝殿:“那璎珞姑娘？”
弘历冷眸微动，命人将她之前的宫女服送来，小宫女诚惶诚恐地捧着，准备进入殿内
弘历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从她手中拽过衣服，踢开门走了进去
魏璎珞还躺在床上，被扯碎的汉女服随意地扔在地毯上
他踩着走过去，将宫女服狠狠扔在她床边，红着眼圈怒道:
“滚回你的长春宫去！继续做你的奴才！往后在长春宫你给朕好好夹起尾巴做人，朕不想再看见你！”
魏璎珞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不顾一身的狼狈，叩拜谢恩:“奴才谢皇上。”
弘历闭上眼睛，攥紧拳头，拂袖而去
当夜就备好了马，连夜顶着风雪向紫禁城去了
魏璎珞在殿内，听着行宫内的声响渐渐归为沉寂，听着马蹄声彻底消隐在暗夜中，感觉自己的心也渐渐寂静下去
她披着衣服下了床，缓缓蹲下身子，抚摸着被扯碎的汉服
是上好的绸缎，江南当下最时兴的花色，弘历让人从内务府送来，请了三个绣女嬷嬷几日内赶制了三套
她捡起衣服，走了几步，从一片破碎的瓷片中，拾了几枝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腊梅
那是她从野外摘来的，弘历不让摘，说行宫的院里都有，可那时不知怎么了，她闹着非要摘，摘下来她就高兴
弘历看她一蹦一蹦够不到，嘴里一边嫌弃地骂着“笨死了“，一边将她拽到背上，让她伸手去折
几滴泪落在花枝上，魏璎珞攥在手里，又捡起了书桌下被撕碎的画
她跪在地毯上找了半天才拼凑好，弘历来了兴致画她，她也有模有样地画他
画纸上一个圆圆的脑袋，一双眼睛两个鼻孔，嘴巴一笔带过，笔法出奇幼稚
她还认认真真地落了款 : 魏璎珞亲笔
看着这些破碎的物事，她忽然捂住心口，痛得喘不过气，蹲在地上大半天，才渐渐缓过来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行宫的梦该醒了
魏璎珞擦擦脸上的泪，对着镜子换上了宫女服，认认真真地将殿内收拾一番，然后在床边坐到天明
天色微亮，她就挎着包袱出了门，提早等着来接她回紫禁城的骡车
上车前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行宫，破落又衰败，因为圣驾到此的缘故才认认真真清了杂草
等这场冬雪彻底过去了，行宫又将是一片凄清
这种地方，弘历和她，注定都不可能待一辈子的
弘历……
在雪地里背着她去折梅的，是弘历
那个端坐紫禁之巅拥万里江山的，是皇帝
她一定要分清楚，在往后紫禁城的的日子里，可千万不能搞错了，不能有一丝错觉
天色越来越亮，车外的人声渐渐沸腾
穿过集市和街道，热闹的声响复又渐渐散去
她掀开帘子，看着巍峨的紫禁城近在咫尺，有着些许恍如隔世的唏嘘
弘历回到紫禁城，一切如常，那位传说中在行宫被宠幸的宫女半个影子都不见
皇上对南苑之行，半个字也不曾提起，就好像从来没去过
回宫后处理了政务，就去长春宫探望皇后了
容音坐在榻上，由明玉给她揉着腿，一段日子后再见到皇帝，不知为什么，感觉他整个人苍白了不少
她也是今早醒来才听说皇上从团河行宫回来，可没听说他带着那个“被宠幸的宫女”回来
容音挂着璎珞，想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皇帝一脸淡淡的，也不好的主动开口
“你好好养病，太医全力医治，你会好的。”
弘历拉过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容音微笑，但这笑容也太过牵强
一是她深知自己的病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二是皇帝绝口不提魏璎珞，且神色不善，她心中不安
思量许久，容音还是主动开口:“听说皇上在行宫宠幸了一个宫女，既然皇上已经回宫了，就给宫女封赏吧……”
弘历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扯起一丝笑，眼神疏离地望向容音:
“朕一段日子没在宫中，流言蜚语就传到皇后宫中来了，皇后竟也信以为真？”
如若真是流言蜚语，依照他往日的性子，早就摔了茶盏，命人下去严厉彻查了
皇上似笑非笑地同她说这话，是在侧面敲打她
这事不准再提
回到紫禁城中，魏璎珞几乎是小跑着往长春宫而去，一路上碰见的宫人们都好奇地看着她，她却丝毫不在乎
“那不是魏璎珞吗？不是出宫给尔晴做陪嫁了？”
承乾宫的两个宫人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十分不解，回到宫中就把这事告诉了娴妃身边的大宫女珍儿
娴妃听珍儿讲了半天，放下手中的女红，脸上半点惊讶疑惑也无
珍儿问道:“娘娘您不觉得好奇吗？”
娴妃笑着继续手中的绣活:“本宫预料到她会回来，却不想是这样回来。”
之前纯妃借巫蛊娃娃嫁祸魏璎珞，她在一旁看着，从皇上的反应中察觉出了不对劲
皇上叱责魏璎珞与侍卫私通，且是亲眼目睹，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皇上却还期待着这个小小宫女的解释
看那天的架势，似乎只要她解释了，皇上就会相信她，赦免她
太不可思议了……
娴妃当时微微低头，掩去了眼中的震动，她多想问问皇上，为何？
可随即她心中便明了了，为何？还不就是男女之情
之后魏璎珞被赐给尔晴做陪嫁，要随着一起嫁过去的地方还是富察府邸
那是什么地方，不正是和魏璎珞“私通”的富察侍卫府上吗？
娴妃料定了其中会有变数，之后皇上突然去了南苑行猎，还将圣驾停在早已荒废许久的团河行宫
热河行宫离得不远，缘何要委屈圣驾在小小的团河呢？还不是因为团河人烟稀少，人少了，口就不杂了
娴妃觉得荒谬，但荒谬之余，也及早做好了应对准备，大约等“那个在团河行宫被宠幸的宫女“回宫，就能封个贵人吧
皇上是回了紫禁城，对于行宫的一切，却绝口不再提起，这倒是令她大大的意外
不过她虽然和魏璎珞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这个小宫女过分要强，她猜想定是在行宫中与皇上生了嫌隙
这些话娴妃自然不会同珍儿讲，现在形势看不清楚，过早下定论容易误判
她不由轻叹一声，皇上的心思还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珍儿听不懂娴妃说的话，什么料定她会回来又没想到是这样回来
看着她又继续手中的绣活，很是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只得闭口作罢
魏璎珞回宫的消息传回了长春宫中，明玉高兴得跑去告诉了皇后，皇后正在默念心经，听到璎珞回宫，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半天没有回过神
“娘娘，您怎么了？”
明玉看着皇后，脸上洋溢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去
容音轻轻闭上眼，转动起手中的佛珠串，似是在平复胸中的万丈波澜
“明玉，把宫门关上，任何人不许给她开门。”
明玉震惊，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只听见皇后娘娘催促：“还不快去！”
“那是璎珞啊，娘娘！”
“本宫使不动璎珞，现在连你也使不得了，是不是？”
见皇后突然态度强硬，明玉无法，只得出去命太监将宫门关上
刚要关上，魏璎珞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宫门外，她丢下包袱，拍打着厚重的宫门
“明玉！快开门！放我进去！”
明玉站在院子中央，左右为难，魏璎珞敲了大半天，手掌都拍红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跑走了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其他宫人上前问明玉：“她大概是走了吧，要不要去看看？”
“明玉！”
院中东墙角，魏璎珞身形灵巧得跟只猴似的，爬上了院墙，攀着树干呲溜滑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太监们都没来得及把她赶出去
魏璎珞生气得跑到明玉跟前：“为什么不让我进长春宫？”
明玉无奈：“皇后娘娘的旨意……”
魏璎珞也不再理会其他人，往殿内跑去，容音端坐在榻上，早就听见了院内的动静
魏璎珞跑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
再抬起头，灰头土脸，只有那一双漂亮机灵的大眼睛，兀自生动着
皇后看着她，心里一酸，但强行忍住了泪意：
“魏璎珞，长春宫留不得你了，你走吧！”
“为什么？”
魏璎珞一听皇后娘娘不要她了，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容音不忍看她流泪，将脸转向一旁：
“长春宫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岌岌可危，本宫虽为后宫之主，却保护不了任何人，魏璎珞，本宫护不了你了，你走吧，去哪里都好，你走！”
容音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猜不到，皇上绝口不提团河行宫却还让她回宫，定是她在两人的相处中又惹恼了皇上
璎珞一向护主，曾当着她和纯妃、尔晴的面起誓，绝对不做皇上的妃嫔
她性子刚烈，宁折不弯，天知道她为了回长春宫吃了多少苦
容音何尝不想将她留下，可如今……真留不得了
璎珞出宫的路已经断绝了，她的腿瘫了，虽说是皇后，实际早已由娴妃全权统摄六宫事宜，长春宫不能再庇护她了
如今，在这紫禁城中，能庇护璎珞的，只有皇上一人
魏璎珞膝行到她脚前，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哭道：“皇后娘娘，奴才能去哪里？”
容音狠心地闭上眼不去看她：“去哪里都好！你去向皇上赔罪，他会原谅你的……”
魏璎珞一听，如坠冰窟，知道皇后已经知道了团河行宫的事情
她深深地将头埋下去，不停地念着：“娘娘，对不起！奴才罪该万死！”
“璎珞，本宫没怪你，事已至此，你要在皇宫里生存下去，皇上才是你的靠山。”
“奴才已经彻底激怒了皇上，除了长春宫，奴才别无他依。”
容音想到璎珞当年在宫中是如何的激怒皇帝，看这一次皇上的态度，她可是得罪的不轻
容音心微微一软，但还是在替她打算
“本宫会为你求情，璎珞，你出身不高，如果从长春宫出去，对外说由本宫亲自教养，至少也能封贵人。”
魏璎珞抬起头，擦擦脸上的泪，用力摇头：
“娘娘，奴才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奴才刚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痛极，认定奴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将奴才丢入腊月的河中，是姐姐把奴才救了回来，一个小小的女孩，抱着奴才求百家奶才将奴才喂养大，后来姐姐去了，奴才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了，是皇后娘娘怜惜，教奴才识字知礼，您不仅是皇后，也是奴才的姐姐、老师，奴才心里，把您当成亲人，姐姐在哪里，奴才的家就在哪里，紫禁城是鸟笼、是桎梏，奴才何曾不想飞出去，可这里有皇后娘娘……”
容音颤抖着摸着她的小脑袋，强忍着心酸：“你的父亲怎么能这样对你？”
璎珞握住容音的手，满眼的真挚和小心翼翼：
“娘娘，长春宫就是奴才的家，不要再赶奴才走了，以后奴才就是您的腿，好吗？”
容音的心软成了一片，对璎珞只有心疼，哪里还会赶她走
既然皇上已经表态不许再提起团河行宫，还允许她回宫……想必，璎珞为了回来，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而那代价是什么，容音不敢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