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秋月奈落

23、我喜欢你

　　徐安青在楚未然考试结束后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出了考场，便发去了一条祝贺考试结束的短信。
　　此时，楚未然刚刚钻进家里的车，正在被父母送去医院的路上。她没有晕过去，但那苍白的脸色和一头的冷汗，发绀的嘴唇，以及通红的双眼，着实让双亲吓了一大跳。
　　夜幕降临的医院里，楚未然半坐着吊着针，干燥凉爽的空气令人舒适，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仿佛不存在一般，耳朵里只能听见外头隐隐的雨声，让她觉得久违的放松，有些困倦，终于睡着过去。
　　几个小时后，没有收到回复的徐安青拨出了她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大概是在吃饭或者玩吧？徐安青没有放在心上，又开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经过了长时间的奋斗，她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有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话想讲给楚未然听，她迫不及待地想表达出自己的思念。
　　整个晚上，徐安青没能得到回复。
　　第二天，依旧没有。
　　□□和短信都无人理睬，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徐安青越来越慌，她觉得楚未然不至于玩到忘了联系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对，开始不自觉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楚未然以外，联系不上任何与她有关的人，她从没想过去询问相关之人的联系方式。
　　徐安青的心里一阵阵的打鼓，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感，那是一种得知至亲之人突然离世的慌张感，与两年前外婆去世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残月怎么会出事呢？可是……可是为什么联系不上她？她怎么了？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她在哪里？……
　　徐安青越想越紧张，害怕得哭了出来，双手一阵一阵冰凉，坐立不安，一边哭一边来回走动。她很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上想，眼下四肢百骸都被恐惧占领，满脑子都是关于楚未然可能面临的各种情况的假设。
　　残月……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觉得心里空了一截，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了。
　　她不能失去这个人，这个人是她重要的人、珍惜的人，是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剥夺。
　　在接下来一整天里仍然没有得到楚未然的消息后，她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找她。
　　次日，徐安青便抵达了H城。
　　她一夜没睡，滴水未进，出车站后火速打了出租奔向对方的家，那个她无数次寄信而去的地方。
　　她的脑袋里空空的，除了想见到楚未然，没有别的想法，也没有想过后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在意，如此丧失理智。明明可以再等等，明明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一直在哭，一直在打那关机的电话，一直在心里面无数次祈祷，盼望着那人不要有事。
　　然后她终于来到楚未然家门口，颤抖着，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
　　打电话。
　　依旧关机。
　　她突然就崩溃了，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却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夜里，楚项明和江一禾下班后，接了儿子楚未诩去辅导班，便赶回家探望仍在病中的楚未然。结果他们在自家门前，看见了蹲坐在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这是谁家的姑娘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江一禾探身询问。
　　徐安青早就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听闻人声，这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朦胧中却看清是楚项明和江一禾。
　　于是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次是松懈下来的哭。
　　“哎呀，怎么突然哭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呢？”楚项明直觉得她特别眼熟，再定睛一瞧，想起了女儿给自己看过的照片，忽然惊道：“你是……你是晓风？”
　　江一禾也吓到了，忙问：“晓风？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儿？”
　　“呜呜……是我……叔叔阿姨好……”徐安青抹着眼泪，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来找楚未然，她在家吗？她不接我电话，我真的好担心她……呜……”
　　“在在在。瞧你这孩子，怎么……唉，先不说了，快进来坐。”二人忙将她拉起来迎进了屋。徐安青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擦了一会儿眼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晓风吃过饭了吗？家里还有点粥，我先给你……”
　　“不用了阿姨，我现在吃不下，我能先去看看未然吗。”徐安青喝过水，也不顾声音还嘶哑着，连忙问道，“不会太打扰她的，我就是……担心。”
　　“那好，她生病了，在卧室里，我去给你开门……可能睡着了，你先看一眼吧，如果没醒就先来吃点东西。”江一禾柔声道。
　　“好的，谢谢阿姨。”徐安青嚅唲回应。
　　房门打开，传来软糯的香气，柔和的灯光，让徐安青记起楚未然怕黑的习惯，这种陌生又亲昵的感觉，令徐安青莫名有些紧张。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并未着急上前，只是探着脑袋观察，目光越过书桌落在了床上。
　　收拾得整洁的房间里，没睡熟的楚未然感到有人进来，便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子。
　　于是，暖色的灯光下，徐安青因哭泣而通红的脸，对上了楚未然那张虚弱而苍白的脸。
　　好瘦……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徐安青想，同时感觉心里面好疼好疼，仿佛一下子被剜走了一块，接着有冰凉的风吹进骨骸。
　　但是看到她没事，看到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存在于此，徐安青又是抑制不住地欢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一直以来，她对楚未然有一种朦胧的好感，像是喜爱，又像是强烈的思念和渴慕。她告诫自己那是友情，她拼命地去否认，不停地用玩笑话去搪塞。
　　可是，在她跨越了半个中国踏上这片土地后，在她哭着寻寻觅觅好久终于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之后，所有的感情瞬间清晰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于楚未然，是喜欢的。
　　徐安青温柔而深情地注视着她，眼睛里仿佛闪动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意。
　　见到来人，楚未然明显吓了一跳，张开嘴，瞪大了双眼，看看母亲，又看看徐安青，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整个人哑然的立在那儿。
　　见她们愣着不说话，江一禾便往前推了推徐安青，鼓励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带上门，将房间留给两个姑娘。一时间，空气静默，只有浅细的呼吸声。
　　“晓风……”楚未然先开了口。她还是不太相信徐安青真的就站在自己眼前，但又似乎，一直在期待着此情此景能够发生，“是你吗？”
　　“嗯，是我。”徐安青镇定下来，努力扯出最灿烂的笑容，“月……好久不见。”
　　“你怎么来了？”楚未然不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别过头去。
　　“担心你……就来了。”徐安青缓步向床前走去，右手搭在左手前臂上，指尖握得发白，双腿微不可察地轻轻战栗着，不知是疲惫还是紧张。
　　“是吗……”楚未然轻声叹息，头更低了些，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睡衣的领子有些低，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在长发后面若隐若现。“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你……”说到这个，徐安青便气恼，眼看着眼泪又要出来了，“我当然是才知道的啊！你还好意思说？你病了都不告诉我，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你有多担心啊？”
　　“……抱歉。”她咬住了下唇，徐安青的哭腔让她心头一紧。
　　“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好急，却才发现我居然没有你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也不认识你身边的朋友，根本，根本就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怎么就……我……”徐安青情绪太过激动，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落了下来，用手捂着嘴巴，哭得语无伦次。
　　楚未然有些慌了，忙转过头，拉着徐安青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来：“抱歉，风……我……前两天病得太重了，几乎一直在睡，没来得及说……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我没有怪你……我没有啊……”徐安青两手捂着眼睛，眼泪顺着手腕流下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却还是停不住哭泣，“我只是……怪自己，没有多认识一点你周围的人……我……连你病了那么久、那么重都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什么！我真是个混蛋啊……”
　　“不哭了，不哭了哦。”楚未然轻轻探身抱住她，“不许骂自己。”
　　“就骂……你也来骂我！骂我混蛋！骂我笨蛋……呜呜呜……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啊？”
　　“才不要骂你。你是我的晓风啊。”楚未然伸手揉了会儿她的头发，想要转移这个话题，便问，“所以，你是因为联系不上我，就直接过来了吗？”
　　“对啊，还好我有你家的地址。”徐安青抽泣着从楚未然的怀抱中坐了起来，擦了擦泪，正色道，“本来昨晚就想飞过来了，才发现没有直达飞机，太晚了家里不放心。所以我今天坐了第一班飞机先到S城，又转车过来，辛辛苦苦好容易找到你家，结果敲门没人应，电话也没人接……我就一直坐在门口，直到刚才你爸妈回来，把我捡进来。”
　　楚未然看她那挂着眼泪、赌气又撒娇的表情，虽说心怀愧疚，又心疼她一路辗转波折，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你还笑！”徐安青嗔她，见她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稍微安下心来，“本宝宝今天还没吃过饭呢。残月你吃了吗？这次生病是什么情况，还是胃病吗？”
　　“我没吃，今天一直在睡呢，这才刚醒。”楚未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考试那几天就一直在胃疼，考完就去了医院，半梦半醒的，回家后也几乎都在睡了，没吃多少东西。不过，看到你就好多了，感觉有点饿了呢。”
　　“这么严重啊……”徐安青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开始低头认错，“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我还那样怪你……”
　　“你是担心我嘛，我知道的。”楚未然浅笑，“我也很抱歉，害你担心了，害你跑那么远。饿坏了吧？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你等等……我还不饿……”徐安青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开始四下张望，咽了咽口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残月……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你说。”楚未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弄得本就紧张的徐安青脸更加红了，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逃走，但话已经说口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毕竟，在差一点以为就要失去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现在不说，未来谁知道又会突然出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说了。
　　于是徐安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望着楚未然的双眼。
　　她已经不怕了。
　　“楚未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需要回应我，你听我说完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原谅我，原谅我一直自以为是，没有体谅你的心情，根本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不知道你有多么难过。也请原谅我……过了怎么久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
　　我一直在暗示自己，暗示那是友谊，是知音间的珍惜，我总是不想去正视它。但是经过这次，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牵挂你、害怕失去你。我终于彻底清楚了，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也不想再去逃避了。残月，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不用着急着做什么决定，只要允许我喜欢你就好。即使你觉得我讨厌，即使你觉得一个女生对你有这种感情很恶心，也请你……允许我，至少在你病好起来之前……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之前没做好的地方，都弥补起来……好吗？残月……拜托了……”
　　徐安青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落泪，却又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而楚未然安静地听着徐安青的告白，先是惊讶，又是感动，最后五味杂陈。
　　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她慢慢确定了自己当初的悸动就是喜欢，并且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反而愈发浓烈深沉。但因为这种喜欢，她似乎变得太过在意对方，太怕失去对方，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感情，反倒好像是影响了自己。她不敢坦诚地倾诉，她变得喜怒无常又容易失落。
　　但一切的担忧，全在她看到徐安青红着眼战战兢兢地走进自己房间、投来无限关切和懊悔的目光时，便烟消云散了。刹那间，她便明朗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
　　——她在思念这个人，她想要见到这个人。
　　她喜欢她。
　　而现在，对方向她表达了同样的感情。这是一直以来，她所不敢奢望却又希冀的。
　　然后她整颗心也就跟着柔软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愿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了。。
　　她只想拥那人入怀。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笨蛋……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楚未然咬着她的耳朵，眼含热泪，“我也，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