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往矣》瓶妖

1、序曲

　　俱往矣
　　序曲：国破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朔北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早，这才八月初，就已经是风欺雪压、滴水成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了。怒吼的狂风夹杂着大漠黄沙，将大片大片的雪花吹得急驰狂奔，打在人的脸上像刀刮一般，生疼生疼的。
　　这座边陲小城叫凌阳，本就人口不多，近些年征战频仍，这里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已打得十室九空。虽说现在战争已经停止，但是逃往他乡去的人也都已在别处落地生根，再也没有人回来。故此，尽管有着小城的轮廓，却也只剩了一些断壁残垣、枯枝朽木。这样的一座小城，就是白天也会让人觉得阴森孤冷，更别说到了晚上，简直就像鬼城一般，加上风声，活脱脱有种“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氛围。
　　夜已经深了，风雪却像拉开了架势一般，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残破的小城没有一点光，黑魆魆的，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一般，城门口的那棵大树，细弱的枝叶早已被这连日的狂风吹得“搬了家”，只剩下粗壮的树干旁逸斜出地摇摆着。所剩无几的枝干上还挂着些破布，这会儿看来，更像是招魂的帆。
　　北边极远的地方出现了几个火把，火苗在风中摇摇欲坠，但终究还是没有熄灭，火把移动很快，不久之后就来到了城门口。
　　映着火把，可以看出他们一行共有五人，皆是异域番邦的面孔，但却都是一身中原人的打扮。其中一对年轻夫妻，妻子大腹便便，显然即将临盆，已经疼得直不起腰，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丈夫将妻子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另一边的肩膀上，几乎是扛着妻子；另外三人：一位女子，两个男子，也都年纪不大，皆作下人打扮。
　　他们站在城门口，看了看连门板都没有的大门，不发一言，走了进去。片刻后，终于找到了一间保存相对完好的屋子，丈夫将妻子安置在简陋的床上，吩咐下人去捡拾柴火、收集积雪，并让丫鬟准备烧水为妻子接生。
　　吩咐完，他急忙转身走到了床前，蹲下身伏在床边，握住妻子的手，她已经虚弱到握紧丈夫的手都没有力气了，丈夫一惊，急急说道：“雪珠，我们的孩子马上就来见我们了，一定要撑下去！”雪珠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嘴角，想给丈夫一个笑脸，但终究因为疼痛没有成功，只能大口喘着气，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身体的疼痛雪珠尚可忍受，可这心里的痛，她怎样都难以自抑，她的孩子生下来就要被送走，就要去走那条崎岖坎坷、生死未卜的复国之路。
　　她侧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声音略有颤抖，说道：“松罗，孩子就让他回家，即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人也行，不去复国好不好？”
　　松罗看着妻子的眼睛，内心却像针刺一般，揪心的疼，他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可他是北月国的王，还是一个亡国之君，丢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不说，连自己的子民也十不存一。
　　两年前，亡国之时，他们由近侍拼死护卫，从密道逃出，狂奔几日几夜，甩掉一波又一波的宁国追兵，而他的近侍死伤殆尽。在新一轮的追剿中，他们终于不敌，雪珠的同胞妹妹和一个侍卫换上了他和雪珠的衣服，领着侍卫引开了追兵。
　　在乡间乔装易容躲躲藏藏几个月，战争终于平息了，伪装成北月王和王后的侍卫和雪珠的妹妹据说被抓住后验明身份，当场处死并带走了北月国国王印信，而北月国被宁国宣布取消国号，国土并入大宁，置北月都护府节制原北月国地界，大宁朝廷迅速派出官吏和军队接手了北月都护府。为了彰显对蛮夷外族的仁慈教化，大宁将关内百姓迁调至北月，并将所剩无几的原北月遗民打散居住于大宁百姓当中。
　　一切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了，而松罗和雪珠也已经在乡间伪装躲藏了两年之久。
　　两年来，松罗一直秘密联系北月遗民意图商量复国大计，却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就在最后一次他们私下集会时大宁军队包围了他们的集会点，并把他们所有人锁拿下狱。那时候松罗怀揣着复国大计，却已经绝望，身陷囹圄，万念俱灰，只觉对不起已有了六个月身孕的妻子雪珠。
　　他们在大牢之中等待着大宁朝廷将他和雪珠押送至大宁京师，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斩首弃市、客死他乡。
　　果不其然，大宁朝廷下令，将松罗和雪珠押解至京，再做处置，其他人等皆斩首不留，以儆效尤。当他们南下行至青阳坡时遭到了埋伏，押送他们的官兵与伏兵皆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伏兵中的两男一女，也就是现在他们身边的仆从。从那之后，他们便按照原计划一路南下，昼伏夜出，九死一生。终于进入了大宁境内这座地处边陲的凌阳小城。前路漫漫啊......
　　松罗将额头抵在妻子的手背上，默默地，一言不发。雪珠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内心大恸，小腹的连续不断的疼痛终于使得她唤出了声。
　　屋外寒风骤雪依旧，丫鬟不知从哪找到一个木盆，端着一盆热水快速走了进来，向着松罗福身行礼之后道：“王上，王后马上要生了，请您到屋外等候，婢下曾学过医术，请王上莫要忧心。”
　　松罗摇了摇头，起身在雪珠额上轻吻了一下，捏了捏雪珠的手，满脸的疼惜。他转头对丫鬟说道：“不必，我就在这里，陪着她，你自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即可，不必顾虑我。”丫鬟见这情形，一刻也不敢耽搁，忙碌了起来。
　　为免暴露行踪，火把早已熄灭，只有屋内还留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两个仆从守在屋外，雪花已经落了他们一身，疾风裹着雪花几乎平地而驰，风声犹如野兽一般嘶吼着，仿佛要吞噬这几条单薄的生命。
　　......
　　五日之后，终于风停雪住，凌阳小城依旧如之前那般死寂寥落，不同的是，有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子里多了三具尸体。看得出女子应是刚刚生产之后出了大红，男子伏在床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女子的身侧还有一个襁褓，裹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追兵终于在这一日黄昏赶到了这座破屋，经过仔细辨认确保这是原北月国王、王后以及他们刚出生的女儿之后，用冰块保存好他们的尸体，继续一路向南，往大宁京师方向而去。
　　残阳如血，恹恹地挂于西天，悲悯地望着苍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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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现在正在阅读的你，摸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