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过天》Wincess

2、小桥再会

　　第二天，宁丹与王友安携手出门游玩。江澄在家翻书翻到下午，想着自己也好久没逛过园林了，有心要出去，又嫌下午太热，磨磨蹭蹭到黄昏时分，终于出了门。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碧柳摇枝，清荷送香，天边云霞璀璨似锦，铺散在蓝白相间的天幕之上，光彩流转，华美万分。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苏州城处处皆是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在这座自小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江澄信步而行，绕过胡同，拐了个弯，跨步上了河心小桥。

　　小桥对面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间本帮菜馆，里面有最正宗的松鼠鳜鱼。

　　桥上三两行人，游走穿梭，是流动的，鲜活的，小桥正中却呆立着一个纤弱的背影，半寸也不曾挪动。

　　背影的主人长发白裙，衣袂飘飘，手中架着画板，整个人斜倚着栏杆，眼睛微微眯起，手下运笔不停。

　　这情形本身也像是一副画，明霞照白衣，芙蓉衬玉颜，晚风轻拂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浅淡的涟漪，那涟漪仿佛也随着波光，荡漾入了他的心底。

　　从心弦上拨出淙淙琴音来，飘然悠远，神思难寄。

　　江澄只看一眼，便慢下了脚步。

　　苏州城夏日的傍晚闷热而潮湿，此刻太阳未落，余晖洒满桥面，日光与霞光交相辉映，她整个人沐浴其中，额头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晶莹的汗珠。

　　他缓步走近，俯身凑近去看她的画作。

　　她这次画的是全景。

　　苏州城的古道窄巷，亭台楼阁，尽数跃然纸上，江南水乡氤氲柔美的气息扑面而来。

　　画纸上也有晚霞，团团簇簇似花朵雪堆，线条比她的五官还要柔和，浑然不似机场那副晚霞图那般凌厉逼人。

　　她额头的汗珠顺着面颊滚落到脖颈，自己却毫无察觉。

　　江澄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女孩回头见是他，抿嘴一笑，神色轻松地问：“这副怎么样？”

　　她一手将画板递给他，一手接过纸巾慢慢擦拭汗水。

　　江澄细细看了一遍，点头赞叹：“你学的是工笔？”

　　他对绘画所知不多，只了解一些大致的风格流派。小时候见过母亲闲暇时间会有一些画作，但见的最多的还是旗袍的设计图。

　　“嗯。”

　　“出来旅行写生？”他猜她还是学生，面容稚嫩，眼神尤其清澈，但又总笼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

　　“嗯，不是.....也算是吧。”女孩摇摇头，旋即又点头，大眼睛里雾蒙蒙的，有些许黯淡、茫然，和不知所措。

　　“那都去过哪里啦？”

　　女孩收了画板，认认真真和他说着这两天去过的景点。

　　二人不知不觉就走下了小桥，沿着河边缓步而行。

　　她说起自己喜欢的苏州园林，声音爽脆清亮，甜美动人，带着少女的娇憨。江澄不由微微一笑。

　　“小时候听爸爸说苏州园林，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真是名不虚传。”

　　“嗯，叠山造景，小中见大，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你是第一次过来吗？”

　　“也不算...... 你呢？”

　　“我是本地人，十五岁之前都在这里长大。”

　　“喔。那你对苏州很熟啦，还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现在倒是有一个。”江澄抬眼看看天边即将西沉的落日：“你肚子饿不饿？”

　　女孩眼睛亮了亮：“有好吃的？”

　　“嗯，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江澄手指了指河岸边一间重檐飞角、白墙黑瓦的老式建筑。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本地菜馆，大堂正中凸出一块青砖基地围木栏的舞台，高低错落挂着样式古朴的大红灯笼。

　　身穿旗袍长衫的男女端坐其间，正咿咿呀呀唱着苏州评弹，声音轻曼优美，调子缠绵悱恻，情韵悠长。

　　江澄挑了一间靠窗的座位，女孩将菜单推给他，示意客随主便。

　　松鼠鳜鱼，碧螺虾仁，蟹粉豆腐，樱桃方肉.... 江澄点完，抬眼看看窗外，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际呈现出淡淡的青色，一弯新月若隐若现。

　　二人正式认识了一下。女孩名叫周绮，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美术总监，工作上不太顺心，就休了个长假，出来走走。

　　“这么年轻就做主美了？厉害厉害！”江澄抬手为她倒了杯茶水。

　　“哎呀，名头听着厉害而已，就是一家小公司，总共没几个人。”周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说我也不年轻了。”

　　“创业公司？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定还打过交道呢。”江澄试探性地问，投资人日常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公司，小公司差不多是创业公司的代名词了。

　　“嗯。”周绮神色黯淡，没有回应，似乎不太愿提起工作。

　　“那你们应该很忙吧。”江澄问，想了想，又把“你怎么还有空休长假”这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之前是挺忙的。不过——我应该不回去了，休完假就直接辞职。”周绮仰头灌了一大口水，似乎是刚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喔，那也挺好。你基本功这么好，不愁找工作的。”江澄说完，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一圈圈摩挲着水杯的边缘。余光瞥见她那双大眼睛又开始雾蒙蒙的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但谁也没觉得尴尬，仿佛这沉默也是他们交流的一部分，呼吸之间的空气也散发出惬意而放松的温柔气息。

　　这份宁静的默契被一阵突如而来的掌声打断了。

　　江澄侧头，发现掌声是从邻座传过来的。

　　邻座挤挤囊囊坐着一群花甲古稀之年的老人，老人们醉心古典文化，一曲苏州评弹结束，摇头晃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忍不住情不自禁地起身鼓掌赞叹。

　　他看见她微微抿嘴笑了，大约是觉得老人们太可爱了吧，他自己便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舞台上儒雅俊秀的男女起身谢过，很快又风度翩翩地坐下，开始下一段唱词。

　　江澄挑的这个位置极佳，靠窗有习习微风，座位前又有一弯活水，评弹的调子借水传音，不减其清新优美。

　　“现在唱的是《秋思》。”江澄伸手为她续水，微微一笑：“不过大夏天的，好像不太应景。”

　　“喔。”周绮侧耳细听。

　　吴侬软语，凄哀动人，她听不太懂，却又无端地觉得这声调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将她心底深处的自怜自伤、自怨自艾之情全都激发了出来。

　　当唱到“但不知何日欢笑情如旧，重温良人昨夜情。卷帷望月空长叹，长河渐落晓星沉。”时。江澄注意到，对面女孩眼中的雾气终于凝聚成了泪水，两行清溪，潸然滚落。

　　他淡定地递过纸巾：“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再哭？”

　　菜已经上了一半，周绮抽抽噎噎地接过纸巾，就着咸咸的泪水，食不知味地填饱了肚子。

　　“我想喝点酒。”周绮期期艾艾地说。

　　江澄要了菜馆自酿的黄酒和青啤。黄酒入口醇厚，后劲十足，配的是阔口白瓷小杯，分量浅小。

　　周绮毫无心理压力地一口口闷着，接连不断，终于被江澄挡住了。

　　“小姑娘，工作而已，没了可以再找啊，干嘛这样子？”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低垂，新月如钩，这异乡的良辰美景似乎格外能催生出倾诉愁思的欲望。

　　周绮睁着一双泪眼，透过朦胧的水光，仔细分辨着眼前这萍水相逢又善意满满的男人，轻轻放下了酒杯。

　　“不光是工作而已。”

　　她带着些许压抑的哭腔，低声和江澄诉说着自己逝去的青春与爱情。

　　她和前男友高中相识，大学相恋，自始自终，她都是个一门心思扑在男朋友身上的傻白甜。

　　前男友从大学第一天起就诞生了做游戏的创业想法。为了支持他的事业，周绮空闲假期便去游戏公司实习，毕业后以二维美术的职位正式入职，从贴图和图标做起，渐渐接触到游戏原画，慢慢到场景美术，也学会了通行的引擎技术。几年之后，和前男友一起，拉上几位小伙伴，出资创办了现在这家小游戏公司。

　　公司成立的那一刻，周绮激动得泪流满面。能帮助至爱实现梦想，和他并肩作战，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有如童话，人生圆满无缺。

　　自此之后，她便更加心无旁骛地扑在工作上，却不想，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形下，撞破了前男友出轨的事实。

　　而他出轨的对象，竟然也是创业的小伙伴之一，是个异常美艳动人的女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两人之间其实早就有眉来眼去，只是周绮之前太过专注于工作，丝毫没有注意到。

　　周绮说得吞吞吐吐，江澄听得清楚分明。

　　他脸上隐隐有愤怒之色，攥了攥拳头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辞职，休息一段时间，继续旅行吧。”这是多数女孩都会采用的疗伤方法，时间能治愈一切。

　　“那你恨他们吗？”

　　周绮茫然，她只觉得痛，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块，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去爱恨了。

　　“这件事情错不在你，对吧？”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在工作上花太多时间了，没有足够关心他......”她整个人无助地像是害怕被猎人逮到的小鹿，眼神空洞，惊慌失措。

　　“周绮！”江澄斩钉截铁：“不管你们之前的感情曾有过什么问题。这件事情，出轨方永远是百分百错误，你没有任何问题，懂吗？”

　　周绮茫然地点点头。

　　“错在他们。但是他们俩逍遥自在，你却在这里借酒消愁，痛苦万分，为什么呢？”

　　“可是.......”周绮接不下去，她心里刺痛地厉害，借酒消愁，实在是情难自已。

　　“周绮，你现在需要的是发泄。”江澄轻声说，顺便将她身前的酒杯挪走。

　　“你跟我来。”

　　周绮迷迷糊糊跟着他出了菜馆，上出租车，穿街过巷。

　　时间还早，正明月如霜，清风如水，灯河流彩，往来行人笑语如珠。不远处碧水微波，乌篷摇荡，恍恍然若人间仙境。

　　江澄带着她来了自家的旗袍店。他自作主张挑了一件白色织金线暗花旗袍，配浅粉平底绣花鞋，又叮嘱小店员用发簪将她的一头乌发全都盘到脑后。

　　“你这是要干嘛？”周绮满眼疑惑。

　　江澄笑而不语。

　　周绮将信将疑地换好：“然后我们要去哪里？”

　　“手机给我，我先帮你拍几张照片。”

　　周绮只好递了自己的手机过去。由着他在那里鼓捣好久。

　　“我帮你发了一条朋友圈。”江澄笑着递过手机。

　　“呵？”周绮惊愕地点开来看。果然，这家伙将自己的旗袍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照片上的女孩袅娜婉约，巧笑嫣然，素雅的旗袍勾勒出纤腰一握，曲线玲珑。

　　果然人靠衣装啊，她换上这套，感觉心情都明亮飞扬了起来，仿佛自己还是在袅娜少女无忧愁的时光，之前那股怨妇般的晦暗忧虑神色一扫而光。

　　江澄共发了四张照片，最后一张是灯光下两人并肩而立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浅很淡，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挨得很近，娇小的倚着高大的，仿佛二人正相依相偎。

　　配图的文字十分简洁：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周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正处在最好的年纪，这趟游玩不应该是逃避隐忍，独自疗伤，而应是恣情纵性，光鲜亮丽。她必须高调一点，用自己美美的旅途造型告诉他们：她很好，曾经背叛的感情，她不稀罕。

　　“那我以后要每天发一条。”周绮仰头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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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州城平江路，万分怀念
还有好吃的松鼠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