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长公主》花花不语

16、喝药

　　云飘雪做了个梦，梦见了数日前的沈望。
　　彼时，沈望刚刚主持完一场繁复的祭祀，着一身鲜红的国师朝服，目下无尘，一步步从肃穆庄严的祭坛上走下来。在他的背后，香烛的青烟袅袅升空，侍卫如神像挺立左右，大片大片虔诚跪拜的朝臣。
　　而他，俊美的容颜全然一片冷傲漠然，眼底无情无欲，一眼看去真真宛若遗落凡尘的冷峻仙君。
　　可就在这时，这位不凡的仙君突然皱了皱鼻子，抬起手，猛地偏头，“阿嚏！”
　　青阳原本正看得津津有味，见状顿时嫌弃的偏过头去。
　　被一个喷嚏打断行程的人，根本没在意，抬头看见她，更是眼睛一亮，瞬间露出一副明媚到有些刺眼的笑容来，仙人气质因此彻底败坏。
　　青阳嘴角一抽，不愿搭理他，干脆扭了身，先走一步不等他了。
　　沈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小心的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状况，见没人注意这边，直接一掀衣袍，大步流星的就向她追了过去，刚追到便又打了个喷嚏。
　　“阿嚏！”
　　青阳别过头看了他一眼，奚落道，“早告诉过你积点德了，背后骂你的人都能从芳华殿排到皇宫外去了！”
　　“不，”沈望摇头反驳，“是公主你身上的熏香太浓了！”
　　“……你很想死是不是？”
　　沈望忙举起双手，眨了眨眼，“我一点也不想。”
　　青阳瞪他一眼，才继续往前走。沈望追上去，“哎公主你相信我啊！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的想死是吧！”青阳懒得理他，“本宫可以成全你。”
　　“不是，我是说你不久之后的天劫呀！”他在青阳的威胁性十足的视线中摸了摸鼻子，开始胡诌，“真的不骗你，你今年运道可算不上好，不过也没什么，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这何尝不是一个转机。”
　　他眼珠子一转，明显不安好心，“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彻底避开这个劫？”
　　青阳还不了解他，当即就道，“我警告你，不许打许砚的主意！”
　　闻言，沈望脸上嬉笑的表情凝固住，好一会儿，他缓过来，恨恨道，“就非他不可？！”
　　青阳睨着他，“不然呢？”
　　“要不然、要不然……”沈望接不上话，他摸了摸鼻子，一副万分纠结的模样，末了撇过头去，余光却仍是注意着她，努力装作不经意般说道，“要不然，你看看我怎么样？”
　　说着，他眼珠微动，又悄摸摸的瞥了她一眼，而后豁出去般将脸凑过去，“你看我怎么样？”这次，语气要清晰肯定得多了。
　　“怎么，”青阳挑了挑眉，“不找你的梦中人了？”
　　沈望撇撇嘴，“那不是可以缓缓吗，事急从权嘛。”
　　“呵，”青阳冷笑一声，“那大可不必了。我觉得许砚很好，能文能武，智谋手段都不缺，长的也好看，比你强多了。”
　　“你……”沈望呼吸一紧，他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我知道，你是在气我。”
　　他自顾自强笑，青阳就默默看着他。就沈望那破脾气，一点就炸，她还故意戳到了他命根子，他忍的住才怪。
　　果然，沈望到底还是修炼不到家，不过片刻笑容就维持不下去了，他黑着脸狠命揪了把自己的头发。竭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突然就爆发了，怒道，“好，好，好！……你气我，你就知道气我！他好看！他哪里好看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有我好看吗！有吗！你眼瞎啊你！”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却就知道气我！气我很好玩是吧？！”他气得原地打转，“许砚有什么好的你就铁了心的非要选他！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才听得进去，那就是个黑心肝的！伪君子！卑鄙小人！人渣！你做什么非要恶心自己往上凑！你莫非还真对他动心了不曾！”他简直恨铁不成钢，急起来什么都敢说，“萧宁儿，你个猪脑子！！”
　　“沈长湘！”青阳额角青筋直跳，“你放肆！”
　　“呵。”沈望被她一吼，脸瞬间沉了下来，冷笑一声，也不跳脚了，只阴沉沉道，“我不仅放肆，我还敢更放肆。你不让我动他，我偏动！你就等着看吧！”
　　说罢，他竟是敢给她甩脸子，一甩袖子扭头就走，走了两步顿住，半侧过脸，补充道，“对了，关于你那个狗屁天劫，你就自求多福吧！我不管了，哼！”
　　“……”
　　云飘雪猛地睁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还没从梦中那股激荡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她狠狠咬牙，她敢肯定，沈望绝对做了什么！沈望、沈望！
　　她痛苦的捂住胸口，气得肺疼！等她回去，她非要抽得他满地打滚不可！她正气着，手腕突然被抓住拉开了去。
　　她气喘吁吁的睁开眼，殷肃拧着眉头神色凝重的连出现在眼前，“师父，你冷静点，情绪不能太过躁动，平心静气……”
　　他拉着她的手，垂着眸子，专注的将内力轻缓的输进她的体内，一点一点沿着经脉流动，梳理她躁动的内息。
　　见她渐渐平复下来，还分神安抚她，“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我还在呢，没事的。”
　　她的穴道是殷肃一早就解开了的，总不能叫她睡得不舒服。方才他端着药进门，就见她捂着胸口疼得脸色发白，急忙放下药赶了过去，这才及时阻止了她伤势的恶化。
　　云飘雪这下也彻底清醒过来，情绪渐渐平缓，她转头去看殷肃。殷肃额角微微出汗，没顾得上擦，只看着她道，“师父，好点了吗？”
　　云飘雪点了点头，倒也没去提之前的不愉快，疼痛缓过去，她微微舒了口气，眼角瞥到桌上冒着热气的碗，问道，“那是什么？”
　　“药。”殷肃小心的看着她，说道，“我酌情加了些甘草进去，没那么苦的。”他又掏出一小包东西，“我还买了蜜饯。”
　　见云飘雪目光看过来，他又立刻收了回去，哄道，“喝完了药我就给你，好不好？”
　　云飘雪没想到他还有这份细心体贴，都快赶得上疏影了。她点点下巴，多了几分满意，“端过来吧。”
　　“好。”殷肃应一声，迅速起身过去端药，生怕晚了一会儿她又不肯喝了。
　　云飘雪自然不愿意喝药。可这身体不好，目前受罪的可是她。她蹙眉盯着黑漆漆的药汤，闻着其中散发的浓郁药味，深刻怀疑“没那么苦”的可信度，或者，它原本到底难喝到什么程度呢？
　　“师父？”殷肃见她不动，用勺子搅了搅药汤，迟疑道，“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吧？”
　　“……不，”云飘雪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想到这种东西还要一口一口的喝下去，顿时头皮发麻。她虚弱道，“你，你给我吧……”她，她都多久没喝过这种鬼东西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殷肃还不太愿给，被她伸手强制性夺了过去，而后闭上眼，屏息闭气，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殷肃很上道，药碗一空，立刻将药碗从她嘴边拿开，给她喂了口水，而后飞快往她嘴里塞了两颗蜜饯，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云飘雪含着蜜饯，还没从那股可怕的味道的中缓过神，眼神涣散，脸色越发的白，虚脱到几乎摊下去。
　　“师父？师父！”殷肃担忧的扶住她，“你还好吗？师父！”
　　云飘雪狠狠啾了口蜜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颇有些后怕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能难喝到这种程度！有酸、有苦、又涩……她不想在回忆那股绝望的味道了。
　　常年运筹帷幄、淡定自如的云飘雪有些崩溃，“这究竟是谁开的？里面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这绝对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药，没有之一！
　　“作用的话，自然是补血凝神、调理内腑的。我开的，放心吧，药效绝对好，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殷肃老老实实答，末了神色微妙道，“至于里面有什么，师父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的表情已经很能说明事情了。
　　“……”云飘雪控制住视线不往空碗上飘去，她怕看见某些可怕的东西，好在口中蜜饯暂时压住了那股恶心的味道，她伸手，“再给我几颗蜜饯。”
　　殷肃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又拿了两颗给她，“师父，蜜饯吃多了也会影响药效的。”他想了想，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下次最多只能吃两颗。”
　　“……这个，要喝多久？”云飘雪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先喝三天吧，早晚各一次。到时候我再根据情况，更换药方。”殷肃说着，见她虽喝药没闹腾，脸却快皱成了一团，顿时忍不住笑出来，劝道，“师父，良药苦口。再忍忍吧，等伤好了，就再也不必喝了。”
　　他笑起来，因长相稚嫩而特有的几分少年气舒展开来，满目生辉，是一种别致的明朗阳光之态。
　　云飘雪却没看，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嗓音都要颤抖了，“你，你去把沈望找过来……”她要回去，立刻，马上！
　　殷肃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神都没动一下，面上笑意犹在，他扶着她躺下，道，“师父，你再休息会儿，我去收拾下。”
　　他说着，起身拿着药碗准备出门，“对了，这碗药补的是早上的，待会儿晚上还要再喝一碗。”
　　云飘雪蓦地睁开眼睛，“殷肃！”
　　“怎么了，师父？”殷肃在门前停住，朝她看过来，表情关切，无懈可击。
　　云飘雪隐忍着再次闭上眼，好声好气道，“你去把沈望找过来，让喝多少次都没问题，好不好？”说道最后，还柔声哄他，跟哄个不听话的小孩似的。
　　她还没哄过小孩呢，小孩不听话，她一般都是直接罚，罚到他听话罚到他服软为止。这还是第一次哄人……也不对，她哄过沈望。算了算了，总之，她觉得自己已经退步很多了。
　　她想得也好，保证随口就来，反正那个时候喝这鬼东西的也不是她了。
　　奈何殷肃不吃这套。
　　“不好哦，师父。”殷肃学着她的口吻放柔了语调，强调道，“药怎么都得喝的，逃不过。至于其他的，在你伤好之前，想都别想。”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云飘雪额角青筋一跳，狠狠砸了下床，胸口一闷，她这才深呼吸一口平缓心绪，免得又遭罪。
　　但末了还是意难平，她磨了磨牙，她如今吃的苦，她定会将之十倍还给沈望！还有哪个导致现在这种状况、将身体弄成这副模样的“云飘雪”！
　　她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