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上部)》跳跃的火焰

8、第三章 守宫

　　翟阳起身走到楠生的身边。楠生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那长方形石台上的纹路。这原本应该是青色的石台仿佛长期被什么浸染，变作了一种暗褐色。走到近前又闻到了那种浓郁的甜香。翟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你如何得知？”
　　“在下出生医学世家。”楠生抬眼看了翟阳一眼，复又低下头，顺着那石台上的凹槽走到尽头与壕沟的相汇处：“早年曾在先父记载特异偏方的医学藏书《异物志》上看过，南疆一带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技法，可以将人杀死之后，将油提炼出来做成人油灯。据说这种人油做的灯可以在南疆剧烈的毒雾中毫不受影响的正常燃烧，在黑暗中也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所以后来很多航海者也高价收购。只是这样的灯太过于阴损，必须是用新鲜的活人，特别是少女做成才能具有这样的效果。并且……”楠生微微偏过头不看翟阳的表情：“这样的灯油若是少量的燃烧就会具有极厉害的致幻效果，女子属阴几乎不受影响，却对属阳的男儿影响极大。所以人油也是很多柳街花巷私下里交易的‘圣药’。价值千金。”
　　“楠生兄的意思是……”
　　“这个石室，应该就是提炼人油的地方。”楠生抬起了头，收回了手指，只见她的指尖上有一点粘稠的褐色半凝固状物：“没想到表面造船的崔家竟然会做这样的勾当。”
　　翟阳微微一愣。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先前的失常。能让他对同性起不轨之心。这灯油果然厉害。
　　楠生半俯下身子去看那一长来宽的壕沟。光线不够，看不见底。不过此刻半俯着身子却感觉到壕沟底部有强烈的气流在往上翻卷。难道初开门时剧烈的风就来自于这深深的壕沟？看着壕沟不过一长来宽。初时还以为是人工破开而成。不过此刻凑近了看，那山体都是极为自然的撕裂面，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难道这个山洞还有中央的圆形石台都是天然形成的不成？楠生奇怪的思索着。旁边李翟阳已经伸手拿起了一个小石子，腕间微微用力向着对面的石壁扔了过去。小石子弹在石壁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弹跳着掉落下去，空空的回音响了许久，绵延不绝，那石子竟然还没有到底。这沟壕的深度居然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两人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些。这样毫无防护的悬崖，若是不小心掉落下去只怕就绝无生还之理。
　　“李公子。”楠生轻轻拉住了翟阳的袖口：“听。”
　　翟阳先前还不明所以。因为山洞中有气流的缘故，耳边一直有细微的嘶嘶声。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楠生的意思。在那不间断的嘶嘶声中传来了另外一种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无数的爬虫从山谷底部潮水一般蔓延而来，又像是无数的蛇麟刮挠过光滑的石壁。
　　李翟阳凝重了面色，拉着楠生退回到中央的方形石台上，拉住腰间金玉甲带的合扣往外一拉，铮的一声清鸣，水色光华流泻，竟然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李翟阳将楠生挡在身后，二人屏息凝气看着那壕沟。此时那抓挠之声越发的明显。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之感，迅速迫向二人。
　　壕沟的边缘处，黑暗的交接边缘，突然冒起了两团绿莹莹的光芒。足有鸡蛋大小，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毫无感情地紧紧盯着二人。这两团绿色的光芒一闪便迅速消失。那细微的抓挠绕着环形的石台断面疾速移动着。若不是有这样绵延不绝的抓挠声，真真要以为方才的那一下绿光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翟阳紧握手中的长剑，随着那压迫人心的抓挠声而缓缓地移动着。他的全身肌肉紧绷，双眼鹰獋一样紧盯着黑暗的前方。石台的边缘处又是绿光一闪，紧接着一阵腥风迎面扑来，楠生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仿佛有什么闪着暗绿色花纹的东西贴着头顶飞速的掠了过去，下意识的一低头避开，却被那阵劲风带的扑跌在地。再抬头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对面的山壁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下方，一只巨大的守宫正紧紧趴着山壁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
　　这一下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看清了它的全貌。它的身体长三丈有余，尾巴又宽又长，在身后微微卷着有力的拍打着山壁。每击打一下山体便有许多小碎石飞溅，噼里啪啦掉入壕沟中。守宫的四肢粗壮，巨爪前方长刀一样的指甲紧紧地切入山体的缝隙中，它的一个前肢外侧有一道鲜明的伤口。守宫的身体表面是暗绿色的豹状花纹。湿漉漉粘乎乎，所以那一道缓缓流淌着暗红色血液的伤口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守宫伸出前端分叉的，暗红色，同样长达数丈的巨大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紧盯着翟阳手中长剑的双眼陡然冒起一阵凶光。它的尾巴在山体上猛地一击，借着这一击之力，巨大的身体扭过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再次转扑向石台中心的翟阳。
　　楠生双手后撑，掌间触到一阵冰凉。低头看时，原来那石台的地面同样刻着与先前那石门上一样的花纹，不过这花纹全是凹陷在石体当中。凹槽里则嵌有冰凉的金属。看那形状奇特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炼取人油时杀人剥皮的工具。楠生来不及多想，纤长的手指一扣，便将石槽中一个尖矛一样的东西拿了起来，迅速站起了身子。正当此时那巨大的守宫已经扑到了近前。它的来势汹汹，巨大的力道加上沉重的身体，生生将李翟阳扑倒在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便向他咬去。
　　千钧一发。楠生用足全力，将手上闪着绿色光芒的长矛猛地刺进守宫足有桌面大的脑袋。长矛出乎意料之外的锋利坚韧，这一刺不费吹灰之力便穿透了守宫巨大的脑袋，贯穿了它的上下颚，又深深的没入了石台的地面之中，还兀自颤动不休。
　　守宫发出一声悲鸣，脑袋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身体便奋力的挣扎着。粗壮有力的四肢抓挠着地面，竟然在那石头上刨出了一条又一条的深沟。巨大的尾巴来回横扫，一时间山洞里凄厉的响声震耳欲聋，碎石飞溅。守宫折腾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慢慢的安静了下去。楠生早在守宫被钉住之时便将李翟阳用力拖了出来，二人躲避到长方形石台后，等到山洞里慢慢平静才缓缓冒出头来。只见那守宫耷拉着长尾一动不动地伏在原地。长矛穿透处有乳白色的脑浆混合着暗红的血液顺着矛身流淌下来。
　　“楠生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李翟阳脸色有些发白，向着楠生一抱拳。楠生的视线落到他的肩头，才发现那处皮肉外翻鲜血直涌。当下也不多言，哗啦一声撕开自己的外衣便替李翟阳做了简单的包扎。幸好只是单纯的皮外伤，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只要不会失血过多，假以时日好生修养便没有什么大碍。楠生松了一口气，下了石台走到那守宫的身边。这守宫趴着的身体足有一层半楼高。走得近了方才发现，那守宫身体表面暗绿色的花纹并非什么真正的纹路，这么就着灯光仔细看时，每一个豹纹斑点其实都是一个人头，还是一个少女的人头。都是闭了眼被一种宛若凝滞的半固态汁液封在它身体表面一个一个蜂窝状的凹坑中。
　　这一下让楠生蹬蹬蹬退后了好几步。胸口一阵翻涌，好容易忍着才没有吐将出来。
　　李翟阳慢慢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番回头看着楠生，他的脸色也非常的不好：“这是……”
　　“这恐怕是提炼灯油的人，特意喂养的守宫。其目的就是为了守住这个山洞……”
　　楠生突然住了口。李翟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地面被那守宫刨开的地方。露出了大块大块褐色的半固态黏稠物质。许多都是装在瓦罐里用蜡封好了就地掩埋在那圆台之下。还有一些被守宫弄破了，那些物质便淌了出来。闻着那浓郁的香气，正是珍贵的人油。
　　山洞里异香翻涌。楠生担忧的抬头看了一眼李翟阳。后者摇摇晃晃站不住身子。刚才还苍白的脸色此刻因为吸入了过多浓郁的人油香而变得血红。李翟阳倒转手中长剑支地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勉强开了口：“楠生兄。此地可有其他的出路？”
　　楠生闻言转过了头，不敢再看李翟阳一眼，迅速的在山洞里查看了一圈。这山洞除了来时的巨大石门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光滑向上的石壁。也不知道当初的人是用了什么方法将那镶嵌着夜明珠的灯台固定在那悬崖一般的山体上。四周除了夜明珠的光芒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没有其他的出路。”
　　两人面面相觑。
　　退回去？李翟阳受了伤。外面还有一个说不清楚半人半尸的东西在山洞门口。往前进？除了四周深不见底的壕沟外。没有另外的出路。难道说，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成？！
　　李翟阳闷哼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仰面倒在了地上。他周身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身体里的血液奔涌让他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不受控制的改变。那种钻心的渴望仿佛就要爆炸一样，几乎逼疯他的神志。有什么东西恶毒的在他的头脑里盘旋。
　　旁边有个李楠生呢。
　　旁边有个李楠生呢……
　　他李翟阳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好那龙阳之风？李翟阳撑着所剩无几的清明理智提醒着自己。可是那恶毒的念头越发的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一个声音冷笑着，怕什么？此刻如果不做些什么，只怕死的人就是自己。把他杀了扔尸到那沟壕之中，又有谁会知道？
　　来吧来吧。冰冷的声音毒蛇一般嘶嘶的响在他的耳边，变成了恶魔暧昧的低语，越发的挑战着他已然崩溃的自制力，来吧来吧。杀了他，然后把尸体扔到壕沟里，扔到壕沟里……
　　楠生知晓这人油香的利害。只是一点的燃烧便可让一个正常的男儿疯狂一夜。此刻如此浓厚的香气。只怕会将眼前的男人逼成野兽。楠生后退几步。警戒的看着平躺在地面上的李翟阳，微微蹲下身子从那凹槽当中又掏出一把手掌长短的利刃，紧紧地握在手里，只待他有什么异动，便用此物自卫。
　　然而等待良久，李翟阳只是平躺在地一动不动。因为紧张楠生的身体出了一身大汗。此刻蹲在原地一动不动，被那壕沟里翻卷而上的风吹得久了，身子渐渐变得冰凉。楠生犹豫了一下，握紧了利刃慢慢的靠近平躺在地的李翟阳。轻轻的用脚尖碰了碰他：“喂。李公子，你没事吧？”
　　异变陡生。李翟阳双眼突然睁开，握住了楠生的脚踝往旁一扭，楠生一声惊呼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跌躺在地。手里的利刃也脱手而出，乒乒乓乓的响着落入了沟壕之中。李翟阳猛地翻身压制住了楠生，睁大了血红的双眼，双手危险地抓住了她的衣襟。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楠生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