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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1999年12月1日,林家依带着滕明岸回到焦岛沙湖,时隔七年的回家,是为奔丧。林家依带着滕明岸逆着人群穿过人满为患的机场大厅,打车到渡口,坐船回沙湖。此时的焦岛民众正陷入南黎政府会随时武统焦岛的恐慌之中,一些有财势的人正准备着逃离焦岛,躲避战争。焦岛民众带着惶惶不可终日的面孔在各地举行活动,向政府施加压力,不同派系带着不同的目的做着看似同样的事。几十年间焦岛的发展很快,变化很大,嵌村却像一个不会死的老人等待着死亡,然后重生。
      林家依站在家门口脑海一片空白,颤抖着双腿挪不开脚步,滕明岸高大的身躯搂着母亲:“妈,”带着哭腔的呼唤让林家依回过神,抬头看向滕明岸的眼睛里满是茫然无措,却在看见滕明岸因忍着泪通红的眼睛时直起身子,转过头,迈开有些麻木的双腿向屋里走去,“回来了,”林家依的堂哥从屋里迎出来:“快,先给大伯母磕个头,”说着忙去搀扶已瘫软在地的痛哭的林家依,滕明岸哭着跪在地上抱着林家依不让她倒下,“阿岸啊,快,扶住你妈,去给你外婆磕个头,快,多磕几个,你外婆生前最疼爱你”林家堂哥帮着扶起林家依,滕明岸抱扶着林家依走到外婆灵床前,跪倒在地,哭着磕头,嘴里不停喊着“外婆,外婆,”,林家依扒着灵床跪着往母亲床前挪,挪到近前,伸手掀开母亲脸上的遮布,看见母亲惨白苍老的脸,抱着母亲的头嚎啕大哭,嘴里唤着:“妈,妈,你怎么没等我,妈。”,“不能掀,”跪坐的亲戚忙去阻止。滕明岸透过泪水看着凹凸变小的母亲被旁边的亲戚拽开,看见变小的母亲伏在地上悲恸自责,突然不再怨怪母亲任性的带他出国。林家依趴在地上哭不动了,身体却止不住的抽动,林家依看着灵床上冰冷僵硬的母亲,想起七年前自己毅然决然的移民出国,只留下孤身一人的母亲在家。七年前,林家依站在门口回头看独自站在屋门口的母亲,孤独弱小却坚强的对着她笑,林家依虽不舍仍狠心转身离开,再未回头。林家依想起母亲最后的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林潇潇的遗体放在屋里两天了,准备第三天下葬。滕明岸跪坐在灵床前往火盆里添纸钱,又往长明灯盏里添了些油,耳边是坐在屋门口林家堂哥和一个年长的老伯的闲聊:“听说现如今焦市乱的很,要真打过来,这沙湖可就是前线了,”语气里隐约有些担忧,“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也没停过,哪一年不震上几震,也没见真打过来,不过是唬唬政府里的狐狸,要他们安分点。”老伯气定神闲,“听说,要下台,”林家堂哥语气闪躲的说,“那些个年轻人,一天到晚的喊着民主、自由、独立,瞎胡闹,倒不如回南黎,前两年港相回归,如今也没见有什么不好。”老伯吸了一口烟斗,林家堂哥不以为然的接话:“也没见有多好,”又看了一眼老伯,“听说也有些个闹独立的,被压下来了,听说死了不少人呢,”林家堂哥压低了声音说,“哼,”老伯吐了一口烟:“这世道,啥时候不死人,独立,能自己管自己就不错了,真出去了指不定死在哪。”,“听说,那新党跟利国巴结的紧,旧党不行了。”林家堂哥抱着双臂靠着墙说:“在说,合虚給不了,府党给不了,他南黎就给的了,”“那是根。”老伯看着院子里的桃树说,“落地的枝,接的回去吗。”林家堂哥接茬,“接不接的回去,人说了算。”老伯看着远处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我们焦岛人不就求一个政治民主、经济独立、思想自由,近一个世纪的压迫,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自由和美好,南黎,在经济、政治、思想上还不如焦岛成熟,又如何能给与我们更美好的生活。”一个悲愤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身看向身后,“原来是何由,”林家堂哥笑着打招呼,又跟老伯说:“叔,走,去看看后堂的饭做好了没。”,老伯点点头起身跟林家堂哥去了后堂。
      何由看着眼睛红肿的滕明岸问:“你是家依的儿子,阿岸?”,滕明岸点头:“嗯,我叫滕明岸。叔叔是我妈妈的朋友吗”,何由回:“对,是儿时的玩伴,我也是嵌村人,小时候我跟你妈妈一起上下学,一起摘野菜,一起偷别人家菜地里的菜,我还经常讲鬼故事吓你妈妈呢,哈哈哈,想想,以前虽然苦,可还挺开心,真是苦有苦的乐法,富有富的乐法。”滕明岸见何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没有插话,何由苦笑了一下问:“阿岸,你今年多大了?”,“17岁,”滕明岸回,“家依倒是把你教养的仪表堂堂,”何由笑着称赞,滕明岸有些害羞的笑着道谢:“谢谢。”,何由接着说:“我刚刚跟你妈妈聊了聊,她说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你又恰好放假是不是?”,滕明岸点头:“是,放两个月。”,“那不如,你跟我去焦市吧?”何由发出邀请,滕明岸疑惑的看向何由,何由解释:“其实我是一个导演,专职是做产品广告,我最近接了一个广告,广告的主角还没定,我觉得你挺合适,我跟你妈妈说过了,来问问你的意见。”,“我做的了吗?”滕明岸有些犹豫,“不难,有我在,我会好好教你,而且,这个广告的报酬不错。”何由劝说,滕明岸听到报酬不错打算试试,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好,要麻烦叔叔了。”,何由笑着摇头:“其实,你这双眼睛很适合做演员。”滕明岸不解的看向何由,何由只看着他的眼睛,笑着没有在说什么。滕明岸却突然想起外婆也曾经说过,他的眼睛很好看。
      那是滕望离开的第一个新年,焦岛早早地入了春,林家依带着滕明岸回沙湖老家住。那一天傍晚,林潇潇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夕阳,滕明岸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一本手写的游记,游记是滕明岸从林潇潇屋子里的书桌上翻出来的,牛皮纸的封面上用行草写着间洲游记,内页的文字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笔法,只字里行间透出自由洒脱的意蕴,纸张泛着枯黄。滕明岸问林潇潇:“外婆,这本书是哪里来的?”,林潇潇看着摊开的本子,没有说话,像是在仔细看游记的内容来确认这是本什么书,又像是在认真回忆书的来历。沉默了很久,久到滕明岸认为林潇潇不会回答他时,林潇潇突然说:“记不清了,好像是我结婚那天,一个远客送给我的贺礼,喜欢吗,外婆送给你。”,“嗯,谢谢外婆。”滕明岸高兴的点头道谢,林潇潇看着滕明岸因喜悦而泛着光的璀璨的双眼脱口而出:“你这双眼真是像极了他,美好而深情。”,“嗯?谁?送你书的人吗?”滕明岸问林潇潇,林潇潇转回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快要消失的太阳恍惚地说:“不是,是那么一个人,一个很久远的人。”,“是谁呢?”滕明岸又问,林潇潇转头看着滕明岸微笑,没有回答。滕明岸随手翻到最后一页,书的封皮上很工整地下笔的力度比前面所有的字都更深地写了祝福语:祝,一生幸福,合乐安康。——来自远方的客人。1964年2月29日。
      一双璀璨的眼睛,不懂事的小女孩,记了一生。
      1999年12月3日,南黎海尚市海蜃酒店,总统套房2103号房。黑暗的房间深处传出压制的呻吟声,温柔的安慰像是温凉的手抚摸着炙热的身体。白色门内,黑暗中,唐清瑜从背后紧紧抱着秋枫蜷曲成一团的身体,侧卧在床的一侧。秋枫因痛苦一手紧紧地抓着唐清瑜的手臂,一手死命地掐着床沿。唐清瑜亲吻着秋枫的脸颊,轻声安慰,渴望缓解他的痛苦。唐清瑜做不到,他第一次自责自己无能。秋枫因痛苦在唐清瑜的怀里挣扎,他的身体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肉之下啃噬着骨头一般疼痛,又像是身体被人死死的压住狠命地往外拉扯却无力挣扎,他的胃空空荡荡却波涛汹涌,他只有背后的一点舒适,又因这点舒适疼痛加剧了他的痛苦。秋枫的病又发作了,生理性抑郁症。黑暗在吞噬着。
      阳光从厚厚的窗帘外渗透进房间里,却只照亮了他,而未能温暖他。秋枫半睁开红肿的双眼,疲惫不堪地掀开被子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掀开窗帘,走进窗帘里靠着落地窗缓缓坐下,双手抱膝,看着外面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唐清瑜端着早餐进屋却没看到秋枫时,心漏跳了一拍,他迅速回头扫视了一遍外面的房间,又回头边屏住呼吸听房间里的动静边寻觅秋枫的身影。被风吹动的窗帘露出秋枫的身影,唐清瑜深深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秋枫旁边,掀开窗帘,看见秋枫双手抱膝缩卷在落地窗前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的笑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讨好大人,“怎么坐在这,多凉啊。”唐清瑜责备道,“这舒服。”秋枫向唐清瑜撒娇,唐清瑜往前走了一步进入窗帘里,坐下,把早餐放在地上,伸手将秋枫拉进怀里,秋枫将头靠在唐清瑜宽厚的肩膀上,他们安静得坐着,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落地窗上的小窗户被打开,风吹进屋里,吹动窗帘,吹出屋外。
      唐清瑜在海尚开了一间影视制作公司——白反。筹备了两年,好不容易成立,秋枫的病却严重了。
      孙秣陵和张功长两年前到了海尚,凭着在港相前几年累积的经验,加上与秋枫的关系,唐清瑜在海尚给孙秣陵谋了一个机遇。港相回归后,大批的港相影视圈的人转战南黎内陆,而此时南黎内陆影视娱乐的发展才刚起步,港相和焦岛的演员在内陆积累的人气,和政府的一些政策,使得影视公司更多的启用港相和焦岛演员。孙秣陵算好运,因唐清瑜的缘由孙秣陵在一年前出演了正人影视的年度大戏《侠客江湖》。正人影视也是刚成立的小公司,筹备了一出大戏,打算靠这部戏打响公司名号,而此时唐清瑜带着资金和孙秣陵来了,孙秣陵六年多以来在港相学习积累的经验和技巧足以撑起这部戏。孙秣陵在这部戏里演了一个江湖人,他本不是侠客,最终意外成为侠客的一个角色。孙秣陵一炮而红,一夜间在南黎家喻户晓。孙秣陵红了之后,和张功长合开了一家影视制作工作室——陵长,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孙秣陵和张功长在南黎的事业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1999年12月31日,南黎京北庭岸小区三栋802号,晚8点,柳言巳一家三代坐在客厅吃饭,迎接千禧年的到来。十二岁的柳言巳被李姚华送去了故行女校上初中,同时学着钢琴和芭蕾。餐厅里,柳鸿敬坐在桌首,左边依次坐着柳桉和李姚华,右边坐着宋琳琳和柳言巳。餐桌上,八宝鸭、清蒸鲈鱼摆在柳鸿敬面前,柳桉前面是红烧狮子头、爆炒牛肠,宋琳琳面前是青椒肉丝、凉拌牛肉片,柳言巳前面是红烧小排、清炒虾仁,利机炸鸡套餐,李姚华前摆着西红柿炒蛋、醋溜白菜、红豆桂花糕、自烤的奶油蛋糕、枸杞乌鸡汤,柳言巳两个月没回家,加上节日李姚华做得丰盛了些,旁边电视里放着跨世纪的庆祝晚会。李姚华和婆婆宋琳琳聊起望春路上新开的一家漫国西餐厅,“小巳,明天奶奶带你去吃漫国的甜点,新开的这家餐厅的栗子蛋糕和香草冰淇淋薄饼味道还不错。”宋琳琳和蔼的说,柳言巳嘴里吃着小排夸张的点头回应,“小巳难得放假回家一趟,明天还要跟我去茶馆,要我说,后厨的王师傅做的糕点在京北也找不出几个能比的,”柳鸿敬说着看向柳言巳,见柳言巳嘟着嘴又说:“要真想吃,爷爷给你买回来,你明天跟爷爷去茶馆,一定能吃到。”,“你抓着机会就带小巳去茶馆,姚华送小巳去学芭蕾可不是为了跟你去说评书的。”宋琳琳不满的责怪,“都什么时代了,芭蕾是艺术,评书也是艺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小巳有天赋,以后要是真说评书也没什么不好。”柳鸿敬反驳,“姑娘家,再跟你多学几年评书,以后变了沙嗓,多难听。”宋琳琳不认为柳言巳以后会说评书,只担忧的说,“怎么叫难听,这叫低沉、稳重,有吸引力。你不懂,这一把嗓子有多重要。”柳鸿敬愤愤不平,“好了,以后小巳要走什么路,还是要她自己选,没什么好争的,都快点吃饭,该凉了。”柳桉出声止住父母的争论,抬头看向李姚华,恰好迎上她看过来的视线,李姚华虽没说话,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柳言巳只顾着吃美食,从没去想过自己的未来,无论哪一种,她都不讨厌不排斥,家人给她什么,她便要什么,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不聪明,做选择这种事情她做不来,被动接受,对柳言巳来说是最简单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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