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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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莺闻言，飞快抬眼望了裴铮一眼：“去后花园了……”
话音还未落，便见裴铮人影一闪，已快步往外去。
翠莺有些愣怔——爷口中的那位夫人脸色不善而来，张口便说要替什么公子找换洗衣裳，开了爷的箱笼乱翻一气，临了又指使阿娘，要去其他地方逛逛。
偏阿娘对那女子恭敬有加，小声吩咐了她收拾箱笼，便请了那女子往后花园去。
这也还罢了，进门便是客，她阿娘虽是府里的总管娘子，到底只是个下人，总不好对客人无礼。
可爷看见自己的衣裳被扔了满地，不仅没有问一声，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又是个什么路数？
翠莺立在原地，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
与曲茂同乘来裴府的，不用说，自然就是婉宁。
此刻，她正由葛大家的陪着，慢慢走在裴府的后花园里。
葛大家的是个三十五六岁上下的妇人，石青色的袄裙、简单的圆髻，一副大家子管事娘子的利落打扮，行为举止也极得体，二人一路行来，不论婉宁走快走慢，葛大家的总不少不少，落后婉宁半步，若遇上回廊台阶，则会伸手虚虚搀扶婉宁一把，口中道一声：“夫人小心。”
婉宁眼尖地发现她左手手腕上套着五六个个细细的银镯子，都刻着精细的花纹，葛大家的一举手，镯子互相撞击，便会发出低低的脆响。
不论是金银镯子，还是玉石、翡翠镯子，大梁女子多是双手各戴一只，也有只在一只手上戴的，像葛大家的那样一手套五六个的，却并非大梁流行的样式，看着倒与西域龟兹、库车那边有些相像。
婉宁一眼看过，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口中笑问道：“嬷嬷在这府里多少年了？”
葛大家的笑着答道：“咱们大人开府也没有几年，奴婢与奴婢家那口子是自大人开府便在府里伺候的，算来也只两三年光景。”
婉宁点头，又道：“看嬷嬷的气度做派，必定不是一般庄户人家出身，从前可是在京中哪个勋贵人家当过差的？”
葛大家微微一愣，忙摇头道：“没有，奴婢不是京城本地人，从前做姑娘时是在家乡的大户人家里当过丫鬟，只是后来主家败落，奴婢便落到了人牙子手里……”葛大家的说着，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敢脏了夫人的耳朵。”
婉宁道：“是我不好，提起了嬷嬷的伤心事。”
葛大家的忙摆手，笑道：“夫人言重了，奴婢年轻时虽有些坎坷，如今在这府里却是丰衣足食，大人待下人极亲厚，奴婢也算是享了后福。”
婉宁“嗯”了一声，笑着看了葛大家的一眼，状似无意地道：“嬷嬷是哪里人？”
“奴婢是北边儿来的……”葛大家的话说到一半，已意识到不对，忙顿住语声，飞快看了婉宁一眼，才又闪烁其词道，“就是个乡下偏远地方，夫人定没听说过的。”
婉宁哦了一声，笑道：“北边儿？你家大人仿佛也是北边儿过来的，莫非你们主仆是同乡？”
葛大家的一脸茫然，摇头道：“夫人莫怪，奴婢还真不知道咱们大人是哪里人，”二人说着话，已走到一片梅林前，葛大家的便指了那梅林对婉宁道，“夫人可还记得，这里原先是片竹林，因大人嫌圆子里冬日无景可赏，便叫人拔了竹子，全换种了腊梅，夫人看着，可比从前好些？”
葛大家的这话原是为了转移话题，停在婉宁耳里却只觉振聋发聩。
——曲茂入裴府是裴铮的安排，裴府有所准备也是常理，婉宁过来则纯属临时起意，等在门口的葛大却不见半分讶色，甚至都没问一句婉宁的身份来历，便叫葛大家的领她进了内院。
在内院上房，婉宁借着为曲茂找衣裳的由头翻裴铮的箱笼，原是做好预备要应付下人们阻拦的，哪知葛大家的二话没说就拿了钥匙来开箱笼，深知还殷勤地帮着她在一旁挑挑拣拣。
这本已是极怪异的事，如今葛大家的又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婉宁直如当头棒喝，忽然就抓到了症结所在——
这些人根本就认识自己！
婉宁震惊之余，脑中电光火石间已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她并未回头去瞧葛大家的，只恨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淡淡开口道：“安平最近好么？”
就听葛大家的的声音响起：“都挺好的，只是奴婢也许久未曾见过……”
婉宁正听得心如擂鼓，忽听葛大家的语声戛然而止，心下一急，不由转过身来，便见她已垂头立到一侧，而她身侧一人长身玉立，正是裴铮。
“裴提督来得好快。”婉宁微微勾唇，皮笑肉不笑道。
裴铮很难得地冷着一张脸，挥手屏退葛大家的，才转目望向婉宁，蹙眉道：“宫中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就等着抓娘娘的错处，娘娘怎好在这时候贸然出宫……”
婉宁打断裴铮，道：“皇上不在宫中，皇后又自身难保，本宫倒觉得眼下出宫时机正好。”
裴铮摇头，眉头锁得更紧：“虽则如此，尚还有永和宫的贤妃，她看着虽不大聪慧，却诞下了皇上唯一的儿子，只怕是个藏拙的主儿。还有储秀宫的秀女，也有几个是极不老实的，娘娘在宫中身份敏感，还是小心些处事为好。”
婉宁闻言挑了挑眉，语带嘲讽道：“本宫倒是不知道，如今连储秀宫那帮子没品级的秀女都能骑到本宫头上了？”
裴铮面露无奈：“娘娘知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婉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裴提督也不必说那些虚的，以你的能耐，便是当今皇上、皇后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更遑论几个秀女？只怕裴提督勾一勾手指，便能叫她们灰飞烟灭罢。”
婉宁从前对裴铮说话也多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但如今日这般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却还是头一回，裴铮目光微闪，到底只是轻叹一声，温声开口道：“罢了，娘娘难得出宫一趟，咱们便不说那些不相干的事了，”微微一顿，面上复露出清浅笑意，“微臣这圆子虽然不大，景色却还算别致，让微臣陪您逛一逛罢。”
见婉宁只是站着不动，又提议道：“或者，娘娘想上街逛一逛，那也使得。我们坐了马车出去，在街上转一转，再到四宜楼用饭，微臣在那边有固定的包间，可叫了金玉坊、彩绣坊的师傅来，挑些合意的衣裳首饰之类，也是个趣儿。”
婉宁见这人在对她做下那等行径后，竟还能摆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仿若无事的作态来，便觉心头一股气直往头顶冒，恨不得将他那张笑吟吟的面皮撕下来才好。
好容易按捺下脾气不曾发作，她才又挑着眉道：“这主意听着倒不错。”
裴铮面上笑意就浸到了眼底，细细打量婉宁片刻，道：“只是娘娘这身衣裳有些打眼，不如随微臣去换一身来？”
婉宁也不拒绝，爽快同他至一处粉墙黛瓦的所在，见院门上挂匾书“小山丛翠”，走进门去，却是前番来裴府到过的那座小院。
裴铮领着她径直进了正屋，自里间捧出一套簇新的净蓝色细布道袍来，摆到婉宁面前，道：“这是微臣的衣裳，因做得小了，一次都不曾上身，娘娘将就着穿一穿，若实在不合身，等到了街上，到成衣铺子里另买一套便是。”语毕，见婉宁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微微一施礼，转身往外行去。
不过走了两步，便听婉宁的声音冷冷响起：“站住。”
裴铮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过来，伺候本宫更衣。”婉宁轻飘飘地道。
裴铮怔住。
婉宁这才慢慢抬起眼皮，眼波流转间斜谢妮向裴铮，红唇微启，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怎么，裴提督又不是没见过本宫的身子，这会子还不好意思了？”
裴铮定定地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婉宁一步步走近裴铮，莹白的纤纤素手抚上他白皙的脸颊，柔柔地道：“以裴提督的智谋，若真想隐瞒真相，又怎会蠢到在本宫身上留下痕迹？分明是你不好意思吐露实情，拐着弯让本宫猜罢了——啧啧啧，好一招欲拒还迎呀。”
说着，手指微微往下，顺势滑上了他修长的脖颈，两根手指便有意无意往他颔下喉头处一抚。
不过是轻轻一触，婉宁心下便是一空——裴铮颈项上并没有男子标志性的突出喉结。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内侍净身后，便会渐渐丧失男子的特性，声音变得尖细，喉结也渐次消失，终变得不男不女、不阴不阳。而裴铮嗓音清越低柔，虽没有一般太监的那股子尖细，却也不是糙汉子的粗犷。至于喉结，婉宁从前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裴铮并没有突出的喉结。
诚如敬事房的柴总管所言，内宫森严，对宫女、内侍的管制更是到了苛刻的地步，内侍除入宫时须净身外，每年还要检查一次，若有年纪小开了二茬花的，便要受那二茬罪。
以如今裴铮的地位，自然不必受这种检查，可他从前做小太监的时候总不能幸免罢……
即便如此，婉宁还是抱着万一的念头，想他会不会是在脖子上动了什么手脚，这才起意亲自摸上一摸。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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