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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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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知道自己正身处梦境。
——若非是在梦中,她又怎会将头枕在旁人膝上?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她却并不觉得冷,相反,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绸缎般的长发在脑后铺散开来,正被一双修长温暖的手细细地梳理。
婉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娇娇悄悄地响起:“我的头发好看么?”
“好看,”身边人笑着回答她,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身前,与婉宁的交缠在一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你既不是征夫,我也并非你的妻子,你又何必要念这样的诗。” 婉宁轻轻笑了一声,“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长相思又如何及得上长相守?若我是男子,定要与心爱之人生同寝、死同穴,才舍不得撇她一人独活在世上。”
“是,长相思自然及不上长相守——你放心,我绝不去做那征夫,我只当你身边的小奴才,一辈子形影不离地守着你,要叫你见了我都烦。”
婉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直起身子想要回头与身边人说话,忽又“啊”地低呼一声,却原来是两人的头发不知怎么就被打成了结。
她就捂着自己的头发娇呼连连:“快点分开——好痛,好痛!”
身边人长臂一伸,将她一把懒回自己怀中,语含笑意道:“这样不就好了?”说着,温热的唇已经贴上她雪白的脖颈。
婉宁只觉得双颊滚烫,想要躲开,却听见自己银铃一样的笑声:“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婉婉好糊涂——闺房逗趣乃是夫妻之乐,怎么能说是油腔滑调呢?”
“谁跟你是夫妻……”
“既已结了发,那便是夫妻,你可休想抵赖……”语声渐低,手上动作却越发不安分起来。
婉宁眼睁睁看着自己不仅没有拒绝,还主动迎了上去,两个人楼在一处,吻得难舍难分,她甚至还伸手去扯那人的衣裳,口中呢喃:“阿铮、阿铮……”
婉宁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她直直瞪着床顶,忽然一把用被子罩住头脸,低低尖叫了一声。
帘子一挑,明姑姑走了起来,笑着道:“娘娘醒了,小厨房新做了百合莲子羹,娘娘要不要用些?”
婉宁这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落地钟,刚刚过了午时。
昨夜她自摘星楼回来,匆匆沐浴之后,便将所有事情丢到一边,倒头大睡,原是为了养足精神好处理接下来的千头万绪,结果一个春闺绮梦,却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食色性也,婉宁既是做了母亲的人,会做些绮丽的梦实在也是稀松平常,可梦中那个人怎么会是裴铮呢!
难道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
婉宁想到身上那几个可疑的红痕,除了后肩与腰上两处,她还在自己胸口发现了一处——虽然臊得不行,但她还是用脚趾头想了想,便毫无悬念地猜到了那是谁的杰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因她刚与裴铮有了肌肤之亲,才会做出那等梦来?
那也不对,自己在梦中明明喊他“阿铮”——她可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称呼过裴铮!
婉宁想着,忽然开口问明姑姑:“永安醒着么?”
明姑姑一愣,忙答道:“刚吃过奶,正闹着要出去玩呢。”
婉宁点头:“把她抱过来。”
永安快三个月了,脖子已经长得很好,因此再不肯让孔嬷嬷横着抱她,否则就要哇哇大哭。孔嬷嬷只好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一手扶着她的小脖子,成日带着她在景泰宫的院子里遛来遛去。
小家伙一看见婉宁,救扭着身子要扑到母亲怀里来。
婉宁笑着将她接在手里,在她白嫩嫩、肥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惹得永安咯咯咯地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孔嬷嬷的奶水很足,却也不是一味只吃那油腻的东西,葛太医特地开了给乳嬷嬷的食单,各类汤水,肉、蛋、时新蔬果、新鲜鱼虾都是吃的,因此永安虽然活泼健康,却并没有如大部分富贵人家的婴儿一般被养成个大胖妞。
永安的小脸蛋胖嘟嘟,下巴却很圆润,额头饱满,是和婉宁一样的鹅蛋脸,但或许因为眼睛并不肖似母亲,她看上去同婉宁长得也没有很像。
婉宁细细端详着女儿,终是慢慢伸出手指,抚上永安秀致可爱的小眉毛,同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开口:“姑姑,本宫想去一趟敬事房。”
……
敬事房的总管姓柴,先帝在时便已是敬事房的大总管,因惠帝一登基便疲于处理前朝的烂摊子,张皇后又忙着对付婉宁,并未有暇肃清宫务,这柴公公的敬事房总管之位便稳稳当当、顺顺溜溜地做了下来。
他对婉宁倒是十分恭敬,亲自为她打帘,笑道:“娘娘怎么亲自来了?您若有什么吩咐,派个人来给奴才传个话,奴才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婉宁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本宫亲自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
柴总管躬身答道:“但凭娘娘吩咐。”
先前坤和宫与景泰宫平分秋色,尚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但如今坤和宫出了那样的事,虽然皇上还未有定夺,但宣后娘娘棋高一着总是肯定的了。
柴总管垂着眼皮,暗自思忖——与敬事房有关的,左不过就是秀女阅选、侍寝那点子事情。听说宣后娘娘有位堂妹就在今年秀女之列,人品相貌都是极出挑的,想来入选并非难事,到时他再将牌子往皇上面前一送,给景泰宫的这份人情也就全乎了。
如意算盘正打得噼啪作响,却听婉宁淡淡开口道:“宫中宫女、太监的档案可都在你敬事房?”
柴总管一愣,下意识回道:“是、是有花名册的。”
“可有细档?”婉宁立刻追问道。
柴总管总算反应过来婉宁在问什么,点头答道:“有,每个宫女、太监入宫,敬事房都会核对、记录他们的身份来历,并存档入库。”
婉宁嗯了一声,微微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本宫想看看裴铮的细档。”
柴总管吃了一惊,面露难色道:“这……”
婉宁见他这样,不悦地挑了挑眉:“怎么,难道本宫不能看这些?”
柴总管忙摆手道:“自然不是,娘娘是六宫之中,自然有过问人事之权,只是宫中太监人数众多,奴才又不知道裴提督是哪年入的宫,实在有些不好查阅,”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补充道,“若要一年年册子的查看,只怕很要费些时日。”
婉宁笑了笑:“无妨,本宫留两个人在你这里,慢慢儿找,总能找到的。”
柴总管干笑一声:“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等到恭恭敬敬地将婉宁送出门去,他才吩咐贴身伺候的小太监:“领两位景泰宫的公公过存档库去。”
小太监哎地应了,又有些好奇地问:“干爹,宣后娘娘为何要查裴提督,他俩不是一条船上的么?”
柴总管撇了撇嘴:“这些事,杂家不知道,也不想管,咱们只管奉旨办差就行了。”
“可要是宣后娘娘的人找到裴提督的细档,查到些什么,只怕咱们还是要得罪裴提督呀!”
柴总管闻言,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多嘴什么,这些事情还轮不上你操心。蠢东西,还不麻溜儿地将人领下去!”
敬事房的确存着宫女、太监的细档,但若是各处有头脸的大管事姑姑、总领事太监,都会想法子划了自己的哪一栏,以免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更不要说裴提督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还会将自己的身份来历留在敬事房?
当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另存着一本花名册,记得就是这些划掉了的人事。
因此,宣后派下来的两个太监,是绝不会在存档库里找到有关裴提督的任何蛛丝马迹。
事实上,即便是历任敬事房总管留下来的绝密花名册上,也并没有裴铮的名字。
想到这里,柴总管就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来也怪,这个裴提督,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