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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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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坂脸一下涨的通红,连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有,奴婢身份低微,怎、怎敢妄想与裴提督、裴提督……”
婉宁见她慌得这样,不禁有些失笑,摇头道:“我倒觉得他配不上你。”
玉坂闻言愣住,半晌才讷讷道:“娘娘说笑了,像奴婢这样的小宫女,裴提督平日里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怎么会是他配不上奴婢……”
婉宁轻叹一声,正了颜色,道:“眼下你两个在宫里,他是两厂提督,有权有势,你却只是个小宫女,身份的确悬殊。可你到了二十五岁就能放出宫去,到时便是自由身。你服侍本宫一场,本宫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若是你想由家中做主,自行婚配,那也使得,凭你曾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婆家也会给你几分体面。至于裴铮……”顿了顿,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他的确样样都好,可他是个阉人,一辈子注定要困在宫里,所谓的夫妻对食,也就是个慰藉罢了。况且,本宫听说内侍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内务府吴总管那个对食宫女的事情,你想必也是听说过的。”
“娘娘的意思,奴婢都懂的,”玉坂脸上早没了先前的红晕,她咬着嘴唇,嗫嚅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眼神恳切地道:“娘娘,奴婢不想出宫,也不想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您、服侍小公主,求娘娘成全!”
婉宁笑了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招手叫她起来,道:“这事儿还早呢,过两年再说不迟。”
玉坂这才起了身,想了想,还是问道:“娘娘,裴提督那边……”
听她又提起裴铮,婉宁脸上露出一个被噎住的表情,哼道:“你道他真是个傻子,无缘无故地找罪受?没听见李得顺的话么,皇上要见他,”冷笑一声,“想来他已察觉不妥,此行多半十分凶险,说不好就是个有去无回——他这时候跪到景泰宫来,哪里是求惩,分明是要借着本宫的名头避祸,这是在拿本宫当抢使呢!”越说越是生气,忍不住狠狠锤了被面一下,怒道,“他爱跪,就让他跪着,没把腿跪断,不许起来!”
玉坂吓了一大跳,忙连连应声,又劝婉宁:“怒极伤肝,娘娘快不要生气了,您还在月子里呢,还是歇一会罢!”
说了这一大篇的话,婉宁的确累得很了,于是让玉坂去东边暖阁看了看,知道女儿睡得正香,便也躺了下来,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
待醒过来时,已是晚霞满天,婉宁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上也比之前松快许多,只是出了汗,感觉黏腻腻地不大舒服。
月子里不能沐浴,她就让小宫女绞了热帕子进来净脸净手,这才略微好过些。
小厨房里送来了晚膳,是用鸡汤、冬菇、笋丝、野菜、枸杞、红枣煨了上等香米熬成的粥,并几个小菜,因婉宁还在月子里,不能吃生脆东西,怕伤了牙齿,备的就都是些软和不费牙的菜色。
婉宁却不喜欢吃这些软乎乎的东西,不过略动两筷子,倒是那野菜粥,不仅浓香扑鼻,而且入口清淡爽口,她觉得好,用了一小碗,吩咐隔日再做。
明日便是孩子的洗三礼,虽有内务府帮着筹备,婉宁却也不能全然丢开手去,因叫了吴总管过来,细细问起洗三礼的安排来。
等到诸事皆妥,殿中已掌了灯,外面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时已入秋,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这种日子里的雨虽不冰人,其实却是伤身的。
玉坂挑帘子进来,小声在婉宁耳边道:“新来的那个小禄子,原是裴提督贴身服侍的,正给裴提督打伞呢。”
廊下最易积水,即便有人帮着打伞,膝盖也总会泡在水里。
婉宁半晌都没有言语。
玉坂见了,知道主子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用帕子包了几块点心,偷偷塞给了小禄子。
小禄子会意,忙将还温热的糕点递给裴铮。
裴铮却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那用来包糕点的白绫帕子,见一角上露出些许红色的绣花来,显然是女儿家的东西,便转开目光,道:“我原想你还算机灵得用,才差你来景泰宫,如今看你,倒像是越发不知进退了——这种不明来路的东西,你今儿敢往我这里送,明儿是不是还要送到娘娘跟前去?”
小禄子讪讪地,督主爱干净,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便是到外面的酒楼,碗碟茶盅也都是自卑的,像这样随便拿块帕子包着的吃食,督主自然是连手指头都不会碰一下。
可这不是事急从权么——督主从大清早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
再说了,这是宣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玉坂姑娘送过来的,也不能就说是来路不明罢……
宣后娘娘也真真是狠心,督主不说为她出生入死,弹尽竭虑、处处谋划总是有的,她竟真让督主在院里跪了一整日,旁的不说,来来回回这么多下人,让督主的颜面往哪里搁啊!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只默默收了点心,仍打了伞守在裴铮身侧。
……
内殿。
孔嬷嬷过来了。
婉宁待她将孩子放到自己枕边,便对她道:“你还没有用晚膳罢——小公主就放在本宫这里,你自去用膳便是。”
孔嬷嬷有些犹豫:“要是公主哭闹起来,怕会扰了娘娘休息,奴婢等小公主睡了再用膳,也是一样的。”
婉宁哪里会嫌自己的女儿吵人?闻言便笑道:“不妨事,叫人把饭摆在暖阁,若有什么,本宫自会唤你。”
孔嬷嬷这才低低应了是,垂手下去了。
婉宁便撑起半边身子来看枕边的襁褓。
孩子刚吃过奶,正醒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睁着那双极漂亮的凤眼,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婉宁心中高兴,吩咐玉坂道:“落地柜第二层的抽屉里都是内务府前儿送来的小玩意,你去找一件来。”
玉坂应了,过去开了床角那只檀木雕花的高柜,快手快叫地翻找起来。
不多时,拿了件东西过来,却是只红漆木柄的拨浪鼓,触手十分光滑,显然是经过细心的打磨,保证没有任何棱角会伤及婴儿幼嫩的皮肤。
婉宁接过那拨浪鼓,见两个牛皮鼓面上分别画了猫滚绣球和童子扑蝶,画工精湛、色彩绚丽,颇有些趣致,不由地微微一愣,眼神就恍惚起来:“怎么挑了这个?”
玉坂显然并未察觉这拨浪鼓有何特别之处,答道:“公主还小,许多小玩意儿都玩不了,奴婢看这只拨浪鼓颜色鲜亮,又能发出声音,最适合刚出生的小宝宝,这才拿了它来。”
婉宁闻言,轻嗯一声,轻轻摇了摇那拨浪鼓,小木珠子敲击鼓面,果然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
孩子就当真转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了过来,然后张开小嘴,流下了一串清亮的口水。
婉宁立时惊喜地叫了出来:“呀——她笑了!”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笑?玉坂却并不点破,只是抿着嘴笑。
婉宁就轻轻摇着拨浪鼓,逗起孩子来。
孩子亮晶晶的口水淌得越发欢了,婉宁怜爱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手,她竟然就势握住了母亲的一根手指。
婉宁弯着眉眼,叹道:“猫儿大小一个,想不到还挺有力气!”
“可不是,”玉坂道,“小公主虽然早产了半个月,却也有六斤重——葛太医说,小公主十分健康,同足月的孩子没有两样呢。”
这孩子究竟早产了多少时日,婉宁嘴上不说,心中却有数。不过裴铮似乎是说过,因一早做的便是提前催生的打算,葛太医一直着意为她进补,孩子长得便较一般胎儿大些。
如今看来,这逆贼总算还有靠谱的时候。
想着,她淡淡瞥了眼手里的拨浪鼓,暗暗哼了一声——她顾婉宁贵为皇后之尊,才不屑做那恩将仇报之辈,裴铮虽然可恶,却的确保下了她的孩子,不论今日惠帝要找他什么晦气,她都替他兜下了,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想着,神色略缓,开口问玉坂:“小厨房里可还有吃食?”
玉坂以为她饿了,便回道:“晚膳时的野菜粥还有一些,灶上还新做了山药枣泥糕、莲蓉马蹄糕,娘娘要不要用些?”
婉宁眼睛只盯在孩子身上,口中道:“就这几样,端去给裴铮,”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地加了句,“本宫只说跪断他的腿,又没说要饿死他。”
玉坂早已偷偷给小禄子塞过点心,但这话却不好当着婉宁的面明说,遂答应一声,忙忙去了小厨房。
婉宁便继续去看自家粉嘟嘟的小女儿,怎么也瞧不够似的,又摇着拨浪鼓逗她:“宝宝,再笑一个。”
孩子睁着大眼睛,微微一顿,果然张开了小嘴巴,却是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巴掌大的小脸已涨得通红。
婉宁大吃一惊,一面手足无措地摸着孩子的手脚,一面已声嘶力竭地大声呼道:“孔嬷嬷,孔嬷嬷!”
门帘一挑,有人一阵风似的卷起来,转眼已扑至床前,急道:“怎么了?”
婉宁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看来人是谁,只抓着他衣袖道:“孩子、孩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