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苏三千

5、第五章 姑奶奶

　　秦俊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蹲在了河岸边，河里的水没有结冰，老家的河里这时候都是厚厚的一层冰，白乎乎的，爸爸从来不许下河，他说万一冰没有冻实，掉下去就淹死了，可是还有人去河上，凿冰，在里面捞上来三寸长的小鱼。
　　那小鱼没多少肉，都是骨头和刺，但是妈妈用它们煮的鱼汤可香可香了，爸爸煮的总是糊······
　　秦俊蹲在河边一个人看着水面，眼泪不是他的，只是路过他的脸。
　　秦白从卧室一出来，就看到了景先生坐在沙发上，玻璃桌上摆满了吃的，乌雀正在大快朵颐。
　　“又是你把他放进来的。”秦白戳了戳乌雀的脑袋，走进了盥洗室，她穿了一身朱青旗袍，踩着一双粉色拖鞋，长发拖在脑后，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不是乌雀的错，是鲈鱼太香。”景先生笑着，站起来走到了盥洗室门口，靠着门看秦白洗脸。
　　秦白洗了脸，拢了一下头发，然后出来：“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老让上章一个人忙活说不过去吧。”
　　“我是老板嘛，最后出场也没什么不妥。”景先生像是条尾巴，跟在秦白身后。
　　“岁景，我的事我自己能做好，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秦白猛一转身，景先生差点撞到她身上。
　　岁景摸了下鼻尖，“觊觎妖书的人本来就不少，苍蝇一样追着你，现在再加上一个秦俊，我就是不放心。”
　　“骂自己也打动不了我。”秦白转身迈进卧室去化妆，顺手关了门，门板差点拍到岁景的鼻子上。
　　“我吃完了。”乌雀摸了摸肚子，变回猫形躺到了沙发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岁景走过来把他拖了下去，乌雀跳起来就挠：“嗷！”
　　“喵！”
　　“啊！撒嘴！”
　　“呜——”
　　“打够了吗？打够了就去干活！”秦白突然打开门吼了一句，她脸上的眉毛飞出去半截。
　　乌雀委委屈屈的喵了一声，扒开门跑走了，剩下岁景厚着脸皮举着被乌雀抓破的手：“你看他！脾气越来越大了！”
　　“吃完赶紧走，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磨。”秦白伸手，桌子上的筷子飞过来，她把筷子往岁景手里一塞，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秦俊在河边待到了中午，饿的肚子咕咕叫，他吸了吸鼻涕，想摸兜的时候才想到钱都在那件外套里。
　　纠结了一会儿，秦俊贴着墙灰溜溜的沿着小路回到了街上，还没走到，就看到民宿门口围了很多人，他趁乱钻进去，被一个人拽着胳膊扯进了超市。
　　“小伙子，我都知道了，你真可怜。这是你的衣服，你看看里面东西少没少，清点完了就抓紧走吧！”老板娘拉着秦俊把衣服往他手里塞。
　　“外面干什么呢？”秦俊接了衣服，挂在臂弯里，伸手去拉帘子，老板娘把帘子拍了下来：“跟你又没关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什么都好奇！”
　　“杨洁，你个天杀的！我咒你不得好死！”外面女人的骂声穿过了厚厚的帘子，秦俊顿住了手，老板娘干笑，脸上的皱纹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粉太厚太干而格外明显。
　　“你抢了我的男人，你生的小杂种抢了我儿子的爸爸，你们母女两个都是贱货！你们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行了，你回去吧！别闹了！”
　　“这是我家！你让我去哪儿？”
　　外面的叫嚷声已经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秦俊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板娘一直叫她那女人。
　　“你放开杨洁！”
　　“妈妈——妈妈——”
　　秦俊把东西一丢冲了出去，看到杨洁被一个女人抓着头发打，穿红衣服的女孩搂着杨洁的腿大声的哭，那个被小女孩叫做爸爸的男人正努力把两个女人分开，杨洁没有还手，秦俊透过那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了她的眼。
　　“滚！”秦俊冲进人群把那个女人推开，所有人都被突然骂出来的秦俊吓了一跳。
　　“再不走我就杀了你！”秦俊像是发怒的公牛，把女人震骇住，围观的人又开始小声的议论，就像父亲的丧礼上，那些三姑六婆絮叨父亲怎么败家不成器，母亲丢下孩子老公跑了不要脸······
　　秦俊把上衣脱下来，拿在手里赶那些围观的人，就像是撵苍蝇。
　　杨洁坐在地上叫秦俊的名字。
　　余杭在南方，冬天不会很冷，但是脱了上衣的秦俊还是冻得发紫，他面无表情地的把衣服套上，“我就帮你一回，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你去哪儿？小俊，你说你爸爸——是真的吗？”杨洁想拉住秦俊的腿，秦俊却朝着老板娘走去，老板娘还拿着他那件大红外套。
　　“死的是我爸爸，跟你没关系。”秦俊从老板娘手里接了衣服套上，杨洁爬起来抱住他：“那你怎么办？那你怎么办？”
　　“我跟姑奶奶在一起，她会照顾我。”秦俊推开了杨洁，有什么比知道抛弃自己离开家庭的母亲已经和他人成了一家人更难过呢？大概就是她不仅背叛了自己和爸爸，还破坏了别人的家吧。
　　秦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杨洁追不上他，只得回去向男人求助。
　　秦俊跑远了，才发现这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东拐西拐又来到了河边。
　　他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捡了小石子一个一个往下丢，似乎只一小会儿，天就黑了，他只记得石子落水的响声，还有一圈一圈的涟漪。
　　寒冷而饥饿的夜晚促使他站了起来，腿有点麻，他弯着腰捏了一下腿，起身后看到远处有个光点，他盯着那个光点，忽然后怕起来，这里这么荒凉，不会遇到什么东西吧？
　　那光点飘飘忽忽的来，秦俊下意识的去摸护身符，而那光越来越近了。
　　那是个人，提着盏灯，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是秦白，秦俊松了一口气。
　　秦白在竹青旗袍外面加了件银白的皮草，踩着高跟鞋，一手提着灯，一身提着个古色古香的食盒。
　　“姑奶奶。”秦俊叫了一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