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酒北

5、第 5 章

　　楚清旸呆呆地盯着对话框，白花花一片弹幕从脑海里不断闪过。

　　卧槽？聊天？说啥啊？他这才注意到已经快12点了。

　　楚清旸觉得自己慌得像即将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但落荒而逃绝不是楚·辛德瑞拉的作风。但又确实，楚清旸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该挑起话头了。

　　问他在干嘛？这是什么掘地三百尺，连山顶洞人都不屑一用的搭讪方式。
　　问他考试考得怎么样？楚清旸你他妈脑子被门板夹方了吧。
　　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这个点不晚啊没睡多正常。
　　问他怎么现在才同意好友请求？人家之前早就说过自己不怎么玩手机啊。

　　问他……吗？万一是呢。

　　怕吵醒早就睡了的爸妈，楚清旸只能一个劲儿地薅自己头发，内心一万只土拨鼠在疯狂嘶吼。

　　几分钟后，楚清旸一咬牙，壮士断腕般打字，直奔主题:
　　【你有女朋友了吗】

　　消息发送后，不知道招谁惹谁了的手机又一次被楚清旸扔到一边。楚清旸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目前这个状态像跟高冷男神表白完的娇羞少女一样，焦急而紧张地等待回复。

　　三分多钟后一声震动响起，楚清旸又嗖的一下把手机捞了回来。

　　当“没有”两个字映入眼中时，楚清旸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了一样。过了好久，图像才通过迟钝的神经，传输到大脑里的“文字匣子”，对这两个字进行分析。

　　但跟表白不太一样的是，得到否定答案的楚清旸现在开心得能把自己发射上天，大小太阳肩并肩。

　　楚清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喜欢过这两个字，整整十多分钟才找回思绪继续打字:
　　【今天放学的时候看到你跟一个女孩一起走的】
　　【还以为你有情况嘞】

　　楚清旸尽量用着哥们间打趣的语气回道，还随手按了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表情包。手机屏暗下来时，却见一张嘴角都快咧到天花板上的脸。

　　这次林洵回复得挺快:
　　【表妹。】

　　不知道是不是表妹两个字容易引起误会，过了几秒林洵又补充道:
　　【舅舅舅妈的女儿。】

　　楚清旸这一个下午加晚上心中所有的郁结，终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作为一个酷爱斗图的网瘾少年，楚清旸跟谁聊天都是三句话不离表情包。最难受的就是跟打字还带标点符号，从来不发表情的人聊天。

　　但是现在林洵除外。

　　林洵以后就算只用标点符号，楚清旸也能自己嗨出一片新天地。
　　【原来如此】
　　【那早点睡吧，晚安。】

　　楚清旸生平第一次用了规规矩矩的逗号加句号，还带了一个从没用过的黄豆小表情。要是对面是陈涛，一定会狂打十几通电话，看看自己是不是点了什么黄色小链接被盗了号。

　　楚清旸盯着晚安两个字微微出神，又在屏幕上戳了两下，点进了林洵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空白一片。

　　楚清旸一拍脑门，早知道当时顺便再要个微信了，还能一举两得，省了以后忽悠电话号码的事。

　　等了几分钟林洵都没再回复，楚清旸估摸着他也不像会说晚安的人，于是把陈涛放了出来，甩了二十张熊猫头充分表达了“老子现在心情超好”，然后才发号施令:
　　【狗儿子】
　　【明天跟爸爸吃晚饭去】

　　然后楚清旸嘴角噙笑，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另一边的林洵，却在跟楚清旸这么断断续续地聊了半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才有的困意全无。跟当代青少年不同，林洵实在是不怎么碰手机，□□微信这种软件也几乎是个摆设。冰冷的金属长方体对别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精神依靠，对他而言还没一个静物有价值。

　　虽然总是觉得日子难熬，但空闲时间靠画画和发呆也足够打发了。他没什么要跟别人聊的话题，也没有想聊个不停的人。

　　谁也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跟他接触久的人也都知道他外暖内冷的性子，自觉地退避三舍了。所以楚清旸随口提起时，他没多想就给了，倒是想了好一会自己的□□号是多少来着。

　　不过是联系人列表的数字又加一罢了。

　　今天，不，昨天，是宋雨溪十四岁的生日。林洵自十岁起就一直住在舅舅舅妈家，对他而言，陪着过生日的表妹逛街，就和像正常人活着一样，都是一种报恩的方式。

　　毕竟林洵发于心底，藏于皮囊之下的漠然并不是故意针对楚清旸，是真的对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再没有什么多余感情。

　　六年前，父母车祸离世，一切色彩和声音便从林洵的世界无情抽离。天真孩童被造化一巴掌扇进了无边黑暗，曾动了贪念的一点微光停留的时间又太过短暂。自那以后，他的眼中再无万紫千红，耳边再无人声鼎沸，心里也再无喜怒哀乐。

　　林洵把自己锁进门里，把钥匙丢进深渊，把万事万物、形形色色的人全部隔绝在外，却在门上故作热情地贴个“欢迎入内”的牌。

　　最后一门考完后，林洵像以前一样，跟打了几公斤鸡血的楚清旸说了再见，便匆匆赶回教室——之前答应了给宋雨溪的生日礼物还没画完。

　　上个周末回家，林洵问宋雨溪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时，她塞给了林洵两张照片。一张她自己的，一张是一个林洵没记住名字的什么当红小鲜肉的。宋雨溪拉着林洵的一只袖子摇晃，一脸春光地说：“只求一张和哥哥的同框画，我的狗生就圆满了。”

　　这星期一直忙着复习和考试，以至于这张彩铅还有一半多没画完。林洵从放书的教室艰难地翻出彩铅、画纸和那两张照片，找了个没书也没人的空教室，安安静静地开始赶稿。

　　之后，林洵陪着本就天性活泼、过生日又极度亢奋的宋雨溪逛了一整个下午的街。吃完晚饭后，宋雨溪又拉着自己爸妈和林洵去了KTV，一直吼到十点多才回家。

　　连着两天半高强度的考试，被宋雨溪惊人的战斗力折磨了大半天，晚上转了两趟地铁才回家，让林洵少见地感受到了困意。

　　林洵洗漱完本想就着来之不易的困意直接睡觉，却鬼使神差地想起楚清旸跟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号的模样，便从抽屉里翻出了万年不看一眼的手机。

　　好不容易从眼花缭乱的应用里找到了□□，一点开来，就看到联系人图标右上角又多了十几个数字，排在验证消息顶端的便是楚清旸发过来的验证信息。
　　林洵盯着“楚清旸”三个字看了几秒，指尖轻触屏幕，点了同意。其他的一堆估计又是从他同学那打听到联系方式的别班女生，林洵照旧全部点了“忽略”。

　　“我叫楚清旸，清风明月的清，雨旸时若的旸。”

　　富有磁性的少年音和记忆里奶声奶气的孩童音重合，在他平静如水的眼眸里勾起了一丝波澜。

　　当看到楚清旸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林洵有一瞬间的错愕。

　　女朋友？

　　对他而言，余下的漫长得不像话的人生，只要能不让余下的亲人担心，好好地活着就行。

　　而他对“好”的定义，从不是为自己。当一个好学生好青年，尽自己所能考一个好学校，找一份好工作，组建一个好家庭——这个还是算了，他不想去祸害别的人。

　　喜欢一个人是个什么概念，林洵不知道，也不觉得自己有知道的必要。

　　一直到说明完宋雨溪的身份，林洵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大概是楚清旸太烦人了，不告诉他的话估计接下来这个月都不会消停。林洵这样告诉自己。

　　楚清旸这个人，都过了六年了，烦人这一点，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林洵靠在窗台上，望着并没有几颗星星点缀的夜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得不像样。

　　他呼出一口气，隐约像是一声轻叹，没有惊动头发上残留的水珠，没有惊动吹进来的微风，没有惊动窗台上茂密的绿植。

　　水珠沿着发梢，顺着微风，在林洵身后画了半个圆。像是在努力填补今晚缺了一半的月亮。

　　林洵不喜欢用吹风机，嗡嗡的噪音总是吵得他头疼。
　　兜兜转转的，好像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过反正头发还没干。反正也，习惯了。

　　少年人过于单薄的身影又一次在窗前站到了半夜。

　　第二天，心情极度舒畅的楚清旸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看到表盘上重合的两根指针时，楚清旸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以前休息日的时候就算睡得再晚，早晨也都会被生物钟折磨得六点多就惊醒，再补回笼觉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更何况昨天睡得那么早，虽然中途被打了岔。但这个岔深得楚清旸之心，再来几百个他也愿意。毕竟林洵发来消息的震动声都比别人的悦耳。

　　楚清旸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备注为“漂亮同桌”的林洵发了一个“早”，还加了一个太阳的小表情。心想林洵要是能回他一句“早个屁”就好了，再不济发个句号表达一下无语之情也行。

　　之后又按照国际惯例在寝室群里刷了会儿屏，在床上滚了两圈都没等到一个标点符号，他才爬起来去洗漱。

　　楚清旸一边刷牙一边在家里转了一圈，家里又是空荡荡的。楚云华肯定早就去上班了，王婉估计也回学校登分了。

　　洗漱完再收拾完房间，楚清旸打开BBC的新闻，在熟悉的BGM中翻了翻冰箱，拿出一袋速冻汤圆，熟练地打开煤气灶，在锅里接上水，给自己煮了碗芝麻汤圆，还时不时复述两句重难句型。

　　然后他就和所有网瘾少年一样，父母不在家，当然要边玩手机边吃饭。

　　楚清旸左手拿着勺子，右手拇指飞快划着屏幕，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习惯性点分享，以前都是发到寝室群里。

　　今天不知道是手抖了还是心偏了，全都砸给了漂亮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