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酒北

45、第 45 章

　　第二天清晨的同一个时刻，在单元门前的同一处地方见到扬着同一抹笑容的楚清旸时，林洵连难得波动一下的那么点惊讶都省了。冥冥中林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不出现才不是楚清旸这个人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答应自己的那句“多穿一点”，那人裹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帽子也牢牢扣着。林洵虽然看不真切，还是隐隐松了心。应该不会再像昨日一样冻红了双耳。

　　楚清旸伸出的掌心里放着个再熟悉不过的热水袋，一张嘴白气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冒:“早上好啊，同桌。我一大早又被生物钟搞醒了，在家也没事干，就顺便溜达到这来了。”

　　“早，”林洵笑着接过，一时不知暖的是体温还是水温，揣进兜里，又想起昨天楚清旸在冷风里啃烤红薯的模样，问道，“吃早饭了吗？”

　　掐着精准的点从床上蹦起来洗漱换衣服狂奔赶地铁，连楚云华打包好了的热牛奶和三明治都来不及拿的楚清旸摇了摇头:“还没。”

　　两人同时挪动了脚步，林洵想了想又问:“吃生煎吗？听雨溪说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店，好像挺好吃的。”
　　“好啊，”楚清旸的肚子早在地铁上就叫了一路，幸好车厢里比较空，并不丢人，“那我打包一份去画室吃。”

　　林洵仿佛明白他的顾虑，柔声说:“就在店里吃吧，现在还早，不会迟到的。”
　　这种天气拎着走一路，生煎都能冻成石头了。
　　“好。”楚清旸自诩“不要脸”地把这划分为关心，喜滋滋地接受了。

　　两道黑影齐齐穿梭在冷空气中，明明是冬日里最不起眼的颜色，却格外地赏心悦目，连路边缩成一个球等公交车的小姑娘瞥见了，也要冒着被风甩上几巴掌的风险伸长脖子偷看两眼。

　　从小区大门出来过个马路，再走个几十米便是那家“吕记生煎”。店面比起普通早餐店已经足够大了，却还是因为生意红火显得有些拥挤。

　　在门口点单处，楚清旸扫了一眼菜单，问林洵:“还想吃点吗？”
　　林洵摇摇头，每次跟舅舅舅妈同桌他都会特意多吃一些，这会儿撑得连口水都喝不下了。
　　楚清旸便也不再劝，环视一圈，让林洵先去角落里唯一的空桌坐着等他。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楚清旸稳稳地端着一大盘生煎和一碗大份的牛肉粉丝汤坐在了林洵对面。这家店生煎的个头本来就偏大，楚清旸还是要了十个，乍一看这一人食顶的上隔壁桌两个人的量。

　　林洵一直知道楚清旸食量挺大，但看见这阵仗还是免不了吃惊。怎么早饭就能吃这么多？吃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胖。
　　包里并没有装单词书，又没有玩手机这么个现代人通病，林洵只能一边听楚清旸讲话一边看楚清旸吃饭。
　　不知道算不算经常听别人提起的吃播。

　　生煎包平整的底面煎得金黄，白皙的褶上撒有翠绿的葱花，咬上一口，只听见酥脆的声响，闻见浓香的汤汁。本身的口感已是一绝，再蘸上些辣椒酱和醋又别有一番风味。楚清旸两口解决一个，间隙又喝一大口粉丝汤，夸一句老板娘厨艺高超。
　　饶是早上不爱吃肉的林洵，也看得有点馋了。

　　楚清旸吃得很快，两人到画室时只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推门看见周逢星躺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便齐声说了句“早”。
　　周逢星最近多了个一早一晚头疼的毛病，惦记着两个孩子还是照常赶来，没见着人还有点心慌，这会儿看见头一回来晚了的林洵身边杵着个楚清旸时，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
　　“早，你俩该干嘛干嘛吧，我躺会。”

　　上午周逢星疼过了那阵又原地复活讲了俩小时构图技巧，陈涛挂着相机来了又走；中午还是六人围坐，吃饭聊天；下午睡觉的睡觉，画画的画画，刷五三的刷五三；晚上楚老师又按头传播数学之美。
　　如此平静地过了三天，年关如期降至眼前。

　　陈涛家乡在临州附近，年自然要回去过，画室也到了该关门的时候。讲完最后一节课，楚清旸和陈涛举着付款二维码非要上缴学费，周逢星一巴掌扇开一个:“给个屁啊，又不是什么正经的班，忽悠你们两句还当真了。行了行了，就当是我哄小孩的压岁钱，再让我听见‘学费’俩字就把你俩踹到天桥底下去喂假乞丐。”

　　两人只好作罢，陈涛这回挨到了中午蹭了顿饭才走，两个女孩也陆续离开。段辰公司已经放了假，画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本着顺水推舟的好意，以囤年货的名义把两个小孩一道忽悠去了超市。

　　现如今的城市里，单就装饰来看，最有年味的莫过于大小商场，中国结、红灯笼、窗花对联等，红红火火的一样不落。
　　段辰随手挑了张最大的“福”字意思意思，便暴露本性哐哐地往推车里塞各种零食大礼包、坚果大礼包，连周逢星往他背上甩的两巴掌都不管用:“就我们俩哪吃得了这么多？你是猪还是我是猪？”
　　段辰“嘿嘿”笑了一声:“我是，我是。”

　　楚清旸的购物车和段辰的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一箱醒目的旺仔牛奶，便是成堆的薯片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楚清旸把每个货架都扫遍了，也没找到除了笋干之外林洵有可能喜欢的零食——于是五种味道各来了一大袋。

　　四人慢慢悠悠地逛完，在超市门口分别时，楚清旸掏出手机加了俩人微信，在周逢星狐疑的目光下解释道:“放心，不交学费，到时候拜年。”

　　地铁上楚清旸则自然而然地“顺便”问林洵要微信，得知林洵根本没有后又唬着人下载注册，并且成为了对方列表里第一个好友。
　　楚清旸一手牛奶一手零食，面上敛了喜色，兴奋劲又融进话语里，叭叭完了记忆里所有过年趣事，还拒绝了林洵要帮忙拎东西的好意。

　　给宋雨溪补习完才六点多，舅舅舅妈的盛情难却，楚清旸还是留下来吃了顿晚饭。汤足饭饱后再闲聊几句，楚清旸便起身告辞，收拾好书包后却朝林洵眨了两下眼。
　　恍惚间，两人的记忆都倒退回了去年盛夏。
　　林洵会意，眼底多了层不易察觉的柔软，主动说:“我送你去地铁站。”
　　楚清旸大尾巴狼似的一笑:“好。”

　　见楚清旸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手上却空空如也，林洵提醒道:“你的东西忘了拿。”
　　“那是给你和宋雨溪的，就当……新年礼物吧。”
　　林洵下意识地想回绝，又听见楚清旸补充道:“这么重我拎回去也累，留着吧。”
　　到底是拗不过他。

　　寒冷能催人步伐，离情却能阻人脚步。
　　虽然这分隔最多不过一星期。
　　楚清旸和林洵帽子围巾齐上阵，各自揣在兜里的手握着个小热水袋，有了此般防护，也悠闲得理直气壮。快走到地铁站时，楚话痨一拍脑壳，惊讶懊悔之神色恰到好处:“我笔袋好像落在书房了。”
　　林洵:“……”
　　原来学霸也是会丢三落四的。

　　两人只得原路返回，宋雨溪听明来意后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最后翻着白眼把从小沙发缝里挖出来的笔袋递给楚清旸，看在零食的份上忍着没多嘴。
　　林洵刚想跟着出门，便被楚清旸拦了下来:“刚刚已经算送过我了，就别折腾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多睡一会，衣服也穿厚些小心感冒，拜拜。”
　　“好，”林洵迟疑着点了点头，“你也是。”

　　楚清旸本以为日子又会慢得难以忍受，但见不着林洵的这两天却过得挺快。除夕前一天去机场接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趁着难得的晴天陪着几个老人四处逛了逛。除夕当天又负责给楚云华打下手，张罗年夜饭。
　　只有偶尔看见些好玩的东西会随手拍下来发给林洵。

　　等回过神来时，楚清旸已经吃完了年夜饭，在沙发上陪着一家人等春晚开始。
　　林洵一直没回消息，楚清旸问了宋雨溪才知道他昨天去了趟爷爷奶奶家，今天又被各路不熟的亲戚扣着画肖像画。

　　要应付那么多人，很累吧。
　　楚清旸的手机在手里来来回回打转，电视里五颜六色的歌舞节目和欢声笑语的相声小品一概隐了声色，群里的各类沙雕消息也尽数忽略，间或心不在焉地回两句家人的话。

　　偶然摁亮屏幕，正碰上时钟从“22:59”跳动成“23:00”，楚清旸终于按捺不住，蹭的一下站起身，跟几位磕着瓜子聊得正嗨的长辈说:“我出去一趟。”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眼神后点了点头，嘱咐两句“注意安全”便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视上。楚清旸回房间穿了件外套背了个包，在玄关处换鞋时，奶奶凑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个完整的核桃。

　　“偷偷告诉奶奶，是不是去找那个小兔子？”
　　“嗯。”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这才哪跟哪啊。”
　　“那你给我看看照片。”
　　“等八字有一撇了再给您看。”
　　“小气鬼，喝凉水！路上小心啊。”
　　“好嘞。”

　　这个时间早就没了地铁，楚清旸跑出小区扫了辆共享单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一路疾行。再冷不过的“四九”天里，楚清旸竟折腾出了一身汗。
　　到林洵家楼下时，楚清旸停好车摸出兜里的手机，拨了林洵的电话。他胡乱抹了两把额头的汗，正琢磨着打不通的话又只能麻烦宋雨溪，《红豆》悠扬的旋律便被切断了。

　　“喂。”是被万家灯火浸染仍旧清冷的音色。
　　“同桌，”楚清旸的一颗心这才定了下来，“现在有空吗？”
　　“嗯。”
　　“那你下来吧。”
　　“嗯？”
　　“我在楼下。”

　　林洵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举着手机从阳台探出头，楚清旸见了便笑着朝他挥手，磁性的声音透过听筒再度在耳边响起:“下来吧，我等你。”
　　半晌，林洵愣愣道:“好。”

　　林洵挂了电话在房间里收拾一通，又回客厅跟一干亲戚知会一声，舅舅舅妈本来还不太愿意，听到楚清旸的名字便放心让他去了。
　　宋雨溪在沙发角落里瘫着，震惊之余心里大喊一句“楚清旸牛逼”，居然能让她哥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揣在身上，接了个电话后还要这么晚出门。

　　林洵刚迈出单元门手腕就被一双通红的手牢牢扣住，只听见一句“带你去个地方”就被拉着向前跑。大约十分钟后，楚清旸领着林洵到了附近一个小型的开放式公园——说是公园也不尽然，就是一大片草地和几座假山，唯一有点特色的就是正中央挂满了祈愿红布条的老树。

　　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此处既无行人也无车辆，四下里只能听见两人剧烈运动后的喘息。整片区域只靠围着老树的一圈地灯照明，清冷的月辉也不明朗，昏暗成了一片。楚清旸率先喘匀了气，神神秘秘地让林洵闭上眼。

　　林洵也不多问，听话照做，只听见一阵拉开拉链、窸窣翻找和按下什么开关的声音，便察觉到眼前绽开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睁眼吧，同桌。”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簇四溅的银光，飞散的火花炸成了一朵小型烟花，中央火红的芯烧得正亮，可偏偏最让人心动的，是隐在绚烂后的那个明媚笑容。

　　楚清旸分出两根仙女棒塞到林洵手里，微微提高了点音量:“好多年没玩这个了，昨天带我小侄女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就多买了两盒，好不好看？”
　　林洵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玩过这种手持烟花，怔怔答道:“好看。”

　　等手上的燃尽，楚清旸又点了一根，说:“同桌，看我写你的名字。”
　　手中的光束在空气中来回移动，由于速度快留下了残影，楚清旸一笔一划挥得认真，林洵隐约间确实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楚清旸接着写了自己的名字，又让林洵画些简笔画自己来猜。

　　两盒仙女棒便在不知不觉中耗完了。
　　最后一根手持烟花燃尽时，林洵才恍然，原来过年是可以这么开心的。

　　两人也不管干不干净，就径直往花坛上一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楚清旸拿出手机，点开了春晚的直播，说:“还是听他们喊倒计时比较有氛围。”

　　大段的祝福念了不少，十个数字却一晃而过。

　　林洵的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就感觉到两只手臂紧紧环住了自己。林洵的下巴抵在楚清旸肩头，耳边是全世界第一句“新年快乐”。

　　像是怕错过了什么，林洵下意识赶紧回了句:“新年快乐。”

　　林洵的手垂在身侧，一点点往上挪动，刚要触碰到衣角时，楚清旸便松开了林洵，着急道:“对了，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楚清旸从包里翻出个小挂件，让林洵微微侧过身，顺势挂在了他的书包拉链上，说:“是我奶奶做的，你不是属兔嘛。”

　　林洵把背包翻至身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两条柔软的长耳朵，又拉开拉链拿出一卷画递给楚清旸:“也是……新年礼物。”

　　楚清旸简直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展开来，是一幅精致的油画——画的是他曾经给林洵的明信片，他很喜欢的摄影作品，右下角落款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林”。

　　林洵没说，楚清旸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林洵在十几个深夜里重复描绘的第三十七张冰川日出。

---

作者有话要说：　　服气jj瞎锁章操作
文搬去changpei了
以后更新也在那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