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酒北

1、第 1 章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悠扬的铃声带着某种与旋律极不符合的催命意味，又一次响彻在校园的角角落落。

　　距离上一次下课铃已经过了七分钟，讲台上年轻的物理老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粉笔和嘴里的碎碎念。

　　俗话说，铁打的拖课，流水的老师。这位刚参加工作的小徐老师却绝非故意为之，只是上节课最后发现一道大题的运算结果出了问题，于是自己跟自己较劲重新算了半天。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潦草数字、前排几个尖子生不停在草稿纸上跟着挥动的笔大概就是这场战斗存在过的见证。

　　“我等会整理一下，让课代表把这道题的解答过程发给大家。真是不好意思了，大家快去上课吧。”小徐老师随手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便低头开始整理自己铺了一讲台的资料。

　　Z省，是全国新高考改革的第一批试点之一。与以往只能是纯文或纯理的选择不同，新高考采用“七选三”的方式，也就是语数外三门作为必考，在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技术这七门学科里由学生自主选择三门作为“选考”科目。

　　同时，十门课程都需要进行“学业水平考试”以达到毕业标准。选考科目的试卷是在学考70分的基础上，加上30分的加试题。学考部分与当次参加该门考试的考生一起划定等级，即ABCDE五个等级。加试部分与学考的总分再与选考该科目的考生一起划定选考分数，排名在前1％的考生都赋分为满分100分，而后每一个档次降3分，以此类推。

　　因此，选考科目做一张试卷既可以拿到学考等级，也能拿到选考分数，即所谓“一考两用”。

　　学考选考在每年10月和4月举行两次，学生可自主选择每次报考哪些科目。不过一般都是听从学校安排，毕竟一开始大家都对这翻天覆地的大改革懵懵懂懂。

　　说积极一点，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实在一点，就是第一批小白鼠。
　　今天是临州市高级中学高一的同学们确定了选考科目后，第一次进行走班上课。

　　考虑到生物、政治和技术的上课进度较慢，本次学考学校只建议没有选考物理、化学、历史和地理的同学们参加这几门课的学考。这四门课都分别划分为了学考班和选考班，以至于每节课都几乎在不同的班级上课。

　　六个月后他们就要面临第一次学考，因为学习时间还太短，学校并不建议学生贸然参加选考。所以当学考班拼命复习时，选考班还在淡定学着新课。

　　外面走廊上几乎已经站满了下节课在这个教室上课的学生，一个个手里捧着厚如砖块的历史书，眼巴巴地望着讲台上的身影。小徐老师话音刚落，下面许多早就坐不住了的小白鼠们都急匆匆赶向下一节课的牢笼。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满脸写着“此人刚醒，生人勿进”的男生正慢悠悠地收拾一桌子的物理试卷，刘海的缝隙间隐约透着压出的红痕，眼睛都只半睁着。举手投足间的慵懒跟周围忙作一团的学生老师简直不是同一个画风。

　　原本坐他旁边的男生早就飞速收好了东西，一只脚正往教室门外迈，火急火燎地回头冲角落里的男生喊：“旸哥！你快点！”

　　被点名的楚清旸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嘴里冒出来：“急个屁啊，预备铃才刚响，三分钟都够你爸爸跑个110米栏，再挂着金牌绕场一周，用这张比金子还熠熠生辉的脸接受各大媒体的闪光灯攻击了。”

　　从楚清旸身边走过的两个女孩听到这话，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活腻歪了啊？又想试试孟德尔的河东狮吼？”陈涛翻了个白眼，对生命的渴望强烈到让他忘记扯皮。

　　“我靠！”110米栏冠军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还他妈遇上孟德尔了啊。”楚清旸不复110米栏的从容，把书和卷子胡乱塞了一通也跟着往外跑。

　　这位令全年级同学闻风丧胆的“孟德尔”，其实是个化学老师，只是碰巧长得跟生物教材上孟德尔的照片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着图3D打印出来的，因此得名。至于为什么让人闻风丧胆，则是因为他好巧不巧，还是年级主任。被他抓住一点把柄，以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虽然楚清旸的日子已经不太好过了。

　　楚清旸和陈涛一边骂着分班系统一边用生死时速连上三楼，到教室时正式上课铃还没响，只是原本都该在教室里的同学却都在走廊上排着队。

　　两人刚探了个头，孟德尔尖锐的破锣嗓音便穿过人群，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楚清旸！还有那个谁！非要等到最后一秒才肯进教室吗？给我滚过来排队！按身高从低到高！”

　　楚清旸，作为除了成绩之外没有一项让孟德尔满意的年级第一，就算化成灰撒到海里，他也能捞出来风干后，对着结晶进行一番有关于校纪校规的教育。

　　“楚清旸！你又不穿校裤！‘全套校服’四个字又被你吃了啊！”孟德尔继续拿枪口指着楚清旸，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临高的校服虽然也是宽大的运动服款，却是难得好看的一类了，校服有夏装、冬装和春秋装三套。五月的天气将热未热，大家都在夏装短袖外面套着春秋装的薄外套。

　　白色的外套款式简单，除了胸前的校徽没有过多装饰，也没有别的多余颜色，楚清旸也愿意在自己的T恤外披一件，只是太过宽松的深蓝色直筒运动裤实在是有损他脸蛋第一的形象。于是他逮着机会就穿自己的裤子，内搭也不穿校服短袖，体育课把外套一脱，他就是全临高最靓的仔。

　　“报告老师，校裤洗了还没干，”靓仔楚清旸从善如流地答道，回忆起前车之鉴，又很快补充道，“两条都没干。”

　　楚清旸背后的手不动声色地甩在了陈涛背上，陈涛一咬牙对上孟德尔的眼睛，拿“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口号不停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老师，我作证，昨天楼上泼了盆水下来，正好就泼在楚清旸校裤上了。”

　　晾衣杆上都有顶，这水怕是山路化身而成的，还能拐个十八弯。

　　低低的笑声从队伍中不断传来，楚清旸咬了咬牙，忍住想把猪队友从五楼扔到荷花池喂鲤鱼里的冲动。

　　孟德尔刚要发作，上课铃又化身为解放的号角，拯救了年级第一和他的好兄弟。

　　孟德尔只好瞪着他俩，压着怒气吼了一声：“滚过来排队！”

　　刚过170的陈涛只能在孟德尔的死亡凝视下灰溜溜地钻进前排，楚清旸则仗着身高优势顺势往最后的位置一靠，暂时躲过了一劫。

　　其实走班的课都比较松，一般老师都不会刻意要求座位，但孟德尔注定不会走寻常路，一定得做点什么彰显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

　　楚清旸侧身靠着走廊的墙，依然站没个站像，看着前面的同学两个两个地走进教室，孟德尔站在门口大手一指，就把位置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好是男生跟男生坐，女生跟女生坐，不然又要有小姑娘对着我这张整容样本的脸感叹上帝造人不公平。楚·从小被人花痴到大·清·追我的人从南极排到北极·旸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走廊上就只剩下了楚清旸和排在他前面的男生，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男生背影上。

　　男生头顶大概到他眉毛，瘦瘦高高的，校服还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从楚清旸的角度望过去，男生唯一露在空气里的后颈白皙如玉。

　　瞪一眼斜倚着墙没个正行的楚清旸，孟德尔依旧没好气:“就剩最后俩位子了，快点进去准备上课。”

　　男生和楚清旸一前一后踏进教室，四处便响起了女生们低声的议论。

　　剩下的是第一组最后两个靠着窗的位子，男生走在楚清旸前面，便自然地走进里面的位子坐下了。楚清旸刚要转身坐下，一直懒洋洋的目光不经意间从他的新同桌脸上扫过，却一下难以移开了。

　　上午十一点钟的阳光洒在角落里的男生身上，给他精雕细琢的脸部轮廓又踱了一层金边。微长的刘海随意垂在额前，浓淡适宜的眉毛若隐若现。双眼皮下是一双男生中不常见的大眼睛，睫毛长而自然微翘，上下微颤时有光随之舞动。

　　要不是视线再往下看见了喉结，楚清旸都要怀疑这只是个个子高的漂亮女孩了。仿佛被男生白皙的皮肤反射的阳光进了眼里，楚清旸这会儿总算彻底清醒了。

　　楚清旸喉结不经意地微微一动，心里感叹道，就算是女孩子，他将近十七年的人生里也没见过比面前这个人更漂亮的。

　　在楚清旸的思绪快飘到北冰洋时，孟德尔的带着炮火的一声“楚清旸！你站着干嘛！要上来讲课啊！”及时把他喊了回神，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装作平静地坐下了。

　　四周的低声议论也应声而息，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孟德尔的小眼睛瞪成了铜铃，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面孔都扫了一遍，在心里划分好黑白名单，才开始了自己年级主任风格明显的化学课课前教育环节。

　　楚清旸终于想起自己上节课睡出的一头乱毛，用左手一通乱抓，心里盘算着总应该是仪态端正了。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把头侧向右边，小声地对漂亮新同桌说：“那个，呃，我叫楚清旸，清风明月的清，雨旸时若的旸，16班的，”许是觉得这个自我介绍有些不够分量，他又补充道，“也是常年霸占各大考试排行榜第一那个楚清旸，人送外号‘临高小太阳’。”

　　漂亮同桌的大眼睛望向他，对这个自我介绍微微愣了两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然后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指着自己作业本姓名栏上端端正正的两个字:“林洵，9班的。”

　　微笑不知是对回忆还是对他，传入耳朵的声音是再怎么勾唇也掩盖不住的清冷。

　　楚清旸看着他笑得赏心悦目的脸，却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只有嘴角是暖的，眼睛里心里盛着的却是一座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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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背景是新高考改革啦 所以用了很多说明性文字
现在看不懂也没关系（毕竟我们当时看着文件听老师讲也是一脸懵）以后就能明白啦~
（不过有没有人看还不一定）
谢谢每个点进来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