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Christina文非

70、分居

　　Daniel搬出他和Mandy居住的房子，他们正式开始分居。
　　他离开的时候，礼貌而温和地抱抱她，就像拥抱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Mandy感到悲哀。她只知道，不应该失去他，她也不想失去他。她的心里再也没有精明，没有算计，没有计谋，甚至没有思想。她有的只是对他的感情，她从未觉察到的如潮水般澎湃的感情。
　　可是幸福曾经离她有多近啊，那些美好的时刻，那时，她并不知道原来她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他。或许，爱情的火焰还在她的心头燃烧，但是，她和Daniel的婚姻却已经走到尽头。
　　一切都破灭了。
　　她的幻想，她的憧憬，她的爱情。美好的一切像绚丽夺目的晚霞，璀璨的光芒才刚刚散发，就被黑暗吞没。她的生命里再没有光明了，只有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的黑暗。
　　一切都明白了。
　　生活的面纱已经被撕得千疮百孔，满目苍夷，她却忽然一下子把它全都看穿了，看透了，一直看到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忽然意识到失去Daniel，她的生活变得多么贫困，多么可怜，多么丑陋，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多么恐怖。
　　她害怕孤独，却注定孤独。她害怕寂寞，却只能寂寞。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岁月对她来讲是一种惩罚。现在，老天把惩罚放到她的头顶上了，甩不掉了。她忽然感到一阵阵颤抖，打着寒战。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脑子却忽然变得灵光起来，混沌消失了，所有的思想凝结成链。
　　她忽然想到了死。无路可退的时候，好像只有这条路了……
　　分居的第二天，Mandy第一次没有去按摩院上班。前台的接待员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冷漠地通知接待员，她被解雇了。
　　整整一天，她都躺在床上，呆滞的目光盯着天花板，什么念头也没有，思想已经被禁锢在一条固定的路上，她必须得死，必须得离开这个世界。
　　当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她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进洗手间，简单的梳洗之后，她开车出门，直奔市中心一个街心花园。
　　冬日的夜晚，天空很晴朗，差不多快到圆月了，一团明亮皎洁的乳白色的光晕镶嵌在蓝黑色的夜幕上。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干枯的树枝在冷风中摇摆。
　　Mandy在花园的甬道上，迟疑地站了一会儿。她知道这是一条可怖的可耻的逃避之路，但是，这却是她唯一的路了。
　　夜晚的花园里，人影绰绰，充斥着毒贩子，瘾君子，徘徊在社会底层，迷失一切的人们，或是无家可归者。Mandy甚至都可以嗅到他们身上肮脏，污秽，和腐朽的味道。平时，她是决计不敢来到这种地方。现在，她却并不感到害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使她害怕。她从一个毒贩手里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后就快速的离开那里。
　　回到家里，她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白色的小药丸扔到茶几上，昏黄的灯光下，它们闪着刺眼而嘲讽的光芒。她的唇边一抹嘲讽，她想，““□□，可不止你会用，Daniel。我也一样。来吧，就让我来终止这一切吧！结束这漫长的折磨吧！”
　　她倒了一杯酒，红得像血一样酒，浓烈炽热，像她对他的爱。她再也受不了这种由于期待和绝望而引起的酷刑一样的折磨。她要带着他和她的孩子一起走，离开这个折磨她的，没有给她公正的世界。
　　她打开煤气阀门，在这一秒钟，她的心里感受到一丝撞击。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然后，她走到窗前，凭窗远眺。蓝黑色的夜空一片沉默，一辆夜归的汽车亮着车灯驶入小区。但是，她门前的车道将永远冷冷清清，再也不会有什么人深夜驾车回家。
　　她对着窗外的夜空举起酒杯。“Daniel，我爱你！”，她低低的□□。
　　她对他的爱情仍在，他对她的却已经枯萎。她的目光如火焰般燃烧，他是她的爱恋和希望，也是她的痛苦和绝望。她就要死了，而他却浑然不知。这个念头让她感到锥心般的刺痛。
　　她已经嗅到煤气的气味，呛得她咳嗽起来，像他们第一次游泳时她呛水的感觉。他们说过要为彼此注入生命的浪花，但是，她在他的生命里，却连一个细小的波纹都不是。他毁了誓言，毁了约定，也毁了她。她的眼眸突然闪着仇恨的目光。
　　仇恨让她清醒起来，她又产生一种渴望，她要阻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于是，她关掉煤气阀门，倒掉那杯掺了□□的红酒，然后，打开房门，赤脚走到露台上。
　　黑蓝色的苍穹上几颗闪亮的寒星向她讥讽地眨着眼睛，嘲笑她的怯懦。新鲜冰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她的嘴里，鼻子里，肺子里，她贪婪地呼吸着，一下，两下，三下。带着冰碴儿的积雪踩上去凉入骨髓，她的脚几乎就快被冻僵了，但是她毫不在意。刺骨的寒冷中，她的意识终于又回来了。
　　“Daniel，你还不知道吧！刚才我差点儿就死了。我若真死了，你就解脱了。可惜，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谁让我这么爱你又这么恨你呢！”
　　她得意地，放肆地纵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