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不能发芽的种子

8、番外（2） 死亡把我们分开

　　尼尔·贝斯特问过自己，如果那天他早一点点苏醒，是不是罗杰就不会死。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所以他也只是问问而已，并不为难自己。
　　西区的恢复工程让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尼尔甚至还在复健期就开始参与医院的重建工作。
　　这样的忙碌虽然让人劳累不堪，但没有人对此有过抱怨。事实上，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工作任务——让自己没有精力去回想瘟疫中遭受的伤痛。
　　这是一种逃避。每个人都试图把回忆塞进某个黑暗的缝隙，再用时光的沙砾堵死。尼尔也不例外。
　　即使应老加思·普拉切特的要求继续住在普拉切特庄园，尼尔也很少去想罗杰的事。
　　春季结束时，老加思·普拉切特在自己的床上死于中风。盖曼医生开出了死亡证明，然后摒退所有人，锁上了卧房的门。
　　第二天，觉得不妥的保镖撞开那扇门时，盖曼医生也已经去世。
　　作为庄园里唯一的医生，尼尔确认了他死因：其实这并不需要多少医学知识，每一个看到地板上空空的安定药瓶的人都能猜出死因。
　　这位在普拉切特庄园干了一辈子的私人医生没有留下一句话，突然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他跪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趴倒进床上，前伸的左手紧紧握着加思·普拉切特的手，蜷在头侧的右手则攥着那枚普拉切特家的铃铛。
　　这样的场景让尼尔有种莫名的惆怅感，还有点自己也不明白的羡慕。
　　繁琐的手续之后就是葬礼。而随着葬礼的结束，某些未被解开的秘密也一起被埋进地下，再没有人能知道。葬礼后，尼尔婉拒了普拉切特庄园新主人的邀请，回到分政府设立的临时安置点。
　　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尼尔在普拉切特庄园经历过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渐渐被真实的生活掩盖住色彩。
　　重回医院的尼尔依然个性沉闷，不善言谈，但出色的医术和瘟疫期从未间断研究的声誉让他很快得到晋升。与此相伴的，是越来越多的追求者——有女性也有男性。
　　突然多起来的关心照顾让尼尔头疼不已，最后只得在同事的劝说下交了一个温柔的女友，安·克莱蒙特。
　　安很细心，个性也温顺。半年的交往之后，婚姻成为双方默认的未来。
　　订婚前某天，安突然开玩笑地趴在尼尔肩头撒娇：“送给我一个铃铛吧。送了我就嫁给你。”
　　尼尔莫名其妙地回问：“为什么？”
　　“就知道你不会看娱乐版的新闻。”安有些泄气，直接把报纸展开在他面前，“自己看吧。”
　　那是对普拉切特庄园新主人的采访。彩页上的年轻男子和罗杰有几分相象，至于是堂兄还是堂弟，尼尔已经不太记得。
　　尼尔匆匆扫过采访内容，然后在看到“铃铛”时停下细读。
　　“……普拉切特家的铃铛在家族中最初是被当作幸运的象征，现在则更多的代表爱情。来自墓园的铃铛被认为有守护对方的功能。比如在爱人病重时，家族成员会把铃铛系在自己手腕上，而连着铃铛音锤的绳端则系在对方的食指上。只要对方移动手指，铃声就会响起，然后他/她就会知道，自己的爱人一直守护在他/她身边。”
　　这只是很短的一段话，却让安感慨了很久：“不觉得很浪漫么？”
　　尼尔没有回答。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对着报纸上男子的影象发呆。
　　记忆开始松动，抖落时光堆积出的尘埃。一些刻意遗忘的东西再次鲜明起来。
　　沉闷的疼痛开始在心口堆积，尼尔皱起眉。落在报纸上的视线有些散乱，恍惚间，彩页上的男人变成另一个样子。
　　苍白的脸色，冷淡的眼瞳，挺拔的鼻梁，嘲讽的唇。那样一张刻薄的脸，尼尔却知道它会有多么温暖的笑。
　　苦涩的感觉弥散在舌根，连呼吸都带着苦闷的音调。
　　“尼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安担心地捧住他的脸。
　　“原来……他是喜欢我么？”
　　“什么？”过分压抑的声音，安并没有听清。
　　尼尔微微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什么。”
　　“真的？”
　　“真的……安，”尼尔放下报纸，轻轻拥住面前的人，“我们结婚吧。”

　　“我们从未拥有彼此，而铃声亦不再响起。因为在真意展露之前，死亡已经把我们分开。”
　　瘟疫后的第三十七年，尼尔·贝斯特死于过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