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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阶翦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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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
一场恶战也刚过。
山下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却混进一个散漫的调子,让绿衫女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领头的并不是那个慵懒的浮夸公子,而是一个紫衣的沉稳少年,而身后跟着的也是一群如他般年纪的男子。
紫衣少年没有看一地的混混恶棍而是看着人群中淡然处之的她。厚厚的面纱遮住了脸,他看不清。
她用清冷的目光回瞪,见他略一迟疑,面纱下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袖中的手却抚过防身的兵刃,寒铁如冰。
一个少年鲜衣怒马,老远就喊过来:“丫头,干嘛呢?看风景啊?”
她一提气,在空中柔柔地翻转身子,向他扑去。
“喂,啊……汐辰救命!”大大方方地从马上被踹下来,揉揉摔疼的地方,他大声抱怨,“小气鬼,借马坐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哼!”
绿衣少女的脸刷地一白:“恒渊大公子汐辰?”
汐辰好脾气地拉起这个孩子气的好友,心中暗笑迦曼城的少主竟是如此耍赖与顽劣。“还不去救依夏姑娘,好歹人家也是未来的城主夫人嘛。”
“哎呀!”绿衣少女听得惨叫声起,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却还是听到他恶狠狠的警告:“不许走啊,否则我让宣廷做和尚去!”
她没辙地用手抵住额角,轻声抱怨:小人得志!
“你人在恒渊,又与公子汐辰交情匪浅,却还让宣廷送信要我替你寻妻,是不是觉得我很空啊?”看着竞煜细心地替身边憔悴的女子敷药,轻声道。
五天前,竞煜贴身侍卫宣廷送信,说未婚妻依夏失踪,害她风尘仆仆而来,刚收拾完那帮人贩子他却慢悠悠地来了。
那唤作依夏的姑娘闻声抬头。
一匹雪色的名驹,一个蒙面女子镇定自若,眼波轻柔如水。不绾发髻,只别一个枯黄的竹编小夹,本应扣在发上的环钗此时着在领边,还缀了七彩的丝线。这样的打扮素净淡雅,有一种淡淡的气息萦绕着,浅浅静静,若有若无。
竞煜脑袋耷拉下来,猛做忏悔状:“人家又不知道依夏在恒渊,不是才找着嘛。”
“哼!”绿衣少女牵过马缰,缓缓道,“信你才怪!”
“刷”的一声,却是竞煜打开了扇子,大笑:“丫头你欺负人……呵呵,不过……聪明啊……你的‘泛微’比较快嘛……”
竞煜看到她的脸忽然苍白如纸,满是愠怒的神情,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泛微?”汐辰惊呼一声,引得竞煜“啊”地叫道。
糟了糟了,当初无意中偷听到她的兵刃名为“泛微”之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句,这回惨了……看汐辰反应那么大必是有所牵连。
汐辰抱拳一揖:“敢问可否请教此名之来历?”
“汐辰公子对这些感兴趣……啊……”依夏只觉得眼前一花,漫天剑气荡漾开去,一抹绿色的影子掠过,竞煜脸色一变,纸扇一挥,欲拦住这惊天一剑。汐辰手摸向腰间,欲拔出佩剑,却觉得腰上光芒一闪,说不出的冰凉。
光只一闪,一切归于沉寂,汐辰腰上的玉落在泥上,无声无息。
如此强盛的杀意,如此突然的一击,若真的命中决不可能生还,但那充满蓄势的力一下子消失无踪,犹如什么也没发生过。能将剑气控制得如此出神入化的真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吗?
“连我的剑都接不下的人没有资格过问。”绿衣女子的口气冷漠如冰,一点没了先前的玩闹。
调转马头,她抬眼就看到了山道上行走的那个灰色身影。
贻霖军的战士单膝而跪,绿衣少女的信一下子沉了下去。
轻一摆手让众人起身,恒渊城主转头看向依夏:“受苦了吧,依夏?抱歉啊,竞煜。”
“不碍事的,城主,依夏没什么。”尽管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依夏还是依从礼节柔声回答。
真是很好听的声音呢。绿衣女子心中叹道,她总是对人的声音特别铭感。
“辰儿,此事便交与你处置。”晟络面色平静,气定神闲,望见一边失神的女子,眼中是一片恍惚,有一种莫名的熟稔。“这位是……”他眼中的她眉簇浅黛微蹙轻颦,皆若有思也若无思,眼聚清波,轻盼曼顾,顿觉有情,原是无情。
竞煜打开扇子,道:“她是小侄身边除了宣廷外最信得过的朋友啦……天星翦筠!”
话音刚落,便见众人一片哗然之色,连晟络也不例外。
一夜天阶入小楼。
天阶楼虽算不上富贵豪华,在浮云却没有不知道它的,尤其是男子。
每当夜幕降临,天阶楼总是分外热闹,宾客盈门。有来往的商贾,当地的显贵,更有甚者是从帝都彬阳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豪门公子,吟诗作对,弹曲交心,夜夜笙歌……
天阶女子卖艺卖笑,在浮云是独一无二的生意兴隆:姑娘分十二筹,以姿色才艺论,日日交租,身价不等,可随去随来,不受拘束,十二筹之上便是天星。
近几年,天阶的客人多半是冲一个人去的,传闻她姿色绝代琴艺超群,每次只弹一曲献客,一月至多三曲。
那便是天星翦筠。
三年前的冷月清辉下,她与丫鬟昕夜遇上了出游的竞煜和宣廷。
看出了昕夜和宣廷之间的那点情愫,她和竞煜成了好友。
而后看来,却是翦筠误交损友。
翦筠坐于马上,看着午后焦灼的烈日。
半晌,汐辰在晟络耳边低语,晟络脸色蓦地一沉:“翦筠姑娘可否愿往恒渊宫小憩数日?在下有事请教。”
“筠儿,玩几日嘛,你不知道,恒渊宫有好些漂亮的东西,去吧……”竞煜笑,拉翦筠的衣袖,撒娇似的,让人觉得好笑。
“要我别打扰夜儿和宣廷才是正题吧。”
“筠儿最聪明啦,乖嘛……”竞煜笑得没心没肺,一脸的阳光灿烂。
这个竞煜,真拿他没办法。翦筠偏过头,看到依夏微红的面颊,虽然算不上美人,却是温婉有加,怪不得收了竞煜的心。
自己曾几何时也是这般的干净纯粹。
然时间不但没有褪去她的棱角,反到将她推进了莫名的漩涡中,挣扎不休。
低头看掌心清晰的纹路,心中生出一种怀旧的念头,淡淡的,挥不掉。
她于是抬头,嘴角笑容清浅:“走吧。”
浮云大地自衡琚帝统一起便分地而治。天下分十九州,帝都彬阳携五十州,由国君统领,迦曼、玙璠、榭燃以及恒渊各携十州,分赐当时的四位股肱大臣,历任城主或世袭或择贤而立,都必须通过来自帝都的考核。
千年来,只有恒渊一城世袭至今,每任城主皆是干练豁达宽厚善良,如此方有今日绂冕所兴冠带如云的盛况。
骑马走过闹市,翦筠瞥见墙角一老妇挽着的篮里白色的带刺小果。
白苏果?不禁笑起来,儿时有关白苏果的记忆一点点的涌上来。
所有的记忆背后都站着一个影子,清晰可辨。
他若知道自己入恒渊宫,会有什么反应呢?
“白苏果么?”晟络的声音响起在身侧,“很好吃的果子呢。”
翦筠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一句句唤那个人的名字: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