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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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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搁落在手边,陆欺手撑着额角斜倚在龙椅上,双眼轻阖,像是睡沉了。
九鬓放轻了脚步走进来,见熟睡中的陆欺唇角微微上翘着,心下思忖:陛下难得安眠,禀告一事再慢几刻也无妨。
谁料这念头刚一转过,龙椅上的人便有了动静,“何事?”
九鬓行礼道:“奴才看陛下难得梦中有笑,本是不愿扰了陛下清梦的。”
陆欺睁开眼,随手抹了把唇角,那里还有一丝未来得及消退的上翘幅度,他许久之后才道:“孤梦见了幼时之事。”
普国上下无人不知,如今的陛下乃是先帝的十六皇子,在他三岁时,因母族意图谋反,被先帝诛灭了九族。先帝念着父子情分,留下了十六皇子一条性命,打入冷宫圈禁,终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直到十一岁那年除夕夜,被策义侯世子误打误撞的强带出冷宫,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是以,这位陛下的幼年过的并不如意。
因为冷宫那地方,大多是鬼待的。
然而这位陛下如今回梦起来,却是笑着的。九鬓立刻心领神会,“若奴才猜的不错,陛下应该是梦见宁将军了。”
“不错。”陆欺又低笑起来。
他梦见阿卿策着白马,紧搂着他,一同离开了身后那漆黑一片的宫殿。
——初遇便是救赎。
陆欺眼神有一刹的迷离,像是又陷入了从前那段回忆中,片刻后才抽离出来,抬手吩咐道:“带进来。”
九鬓微愣,行礼道:“陛下圣明。”
赫连骁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的架到了陆欺跟前,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世子爷,在刑房里吃了几天苦头,如今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喘气声一声低过一声。
九鬓十分有眼色的带着殿前侍奉的人一起退出了殿内,陆欺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侄儿,听不出语气的道:“知错了?”
赫连骁下巴撑着地,用一副又憋屈又难受的模样看向陆欺,“皇舅舅……”
陆欺不说话,拿起一本奏折批阅起来。
赫连骁见状,委屈的哭出了声,身体向前蠕动,“皇舅舅,皇舅舅,我错了……”
陆欺头也不抬,只问:“错在何处?”
赫连骁哭的涕泪横流,扯着嗓子悔恨道:“我错在不知宁大将军……是我的皇舅母!”
陆欺执笔的手一顿,随即似怒非怒的看向赫连骁,“看来,是孤宫中掌刑的人对你手下留情了。”
赫连骁懵了一瞬,又像是发问又像是自问般道:“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他这话一出,倒是换得陆欺愣住,旋即蹙眉道:“赫连骁,你若不知错,孤即刻便把你遣回封地,此生再不准踏入京城一步!”
赫连骁两行泪倏的流出来,扯着地上的毯子爬到陆欺脚下,抱着陆欺的小腿苦苦哀求,“皇舅舅,皇舅舅……你一向最疼我了,前几日是骁儿不懂事,逾矩了……皇舅舅饶我这一次,骁儿往后再不敢犯的,皇舅舅!”
说是外甥和舅,两人年纪不过相差六岁。而这外甥又肖舅,赫连骁的唇鼻之间,乍一看和陆欺又有三四分相像,他们俩在一处,不像舅侄,倒像是一对兄弟。
陆欺被赫连骁嚷的烦了,喝声道:“再哭一声,孤立刻遣你回封地!”
赫连骁立刻住了嘴,只是哭后的抽泣声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离得近了,陆欺才开始仔细打量这外甥。这几日受的苦倒让这小子身上的奶膘脱了不少,陆欺抽过一条帕子丢在赫连骁脸上,“那日你为何一定要见宁将军?”
赫连骁忙不迭的接过帕子擦起来,哽咽着声音一五一十的回答:“边疆外邦蠢蠢欲动,我作为您的侄子,自然要第一个从军投身边疆,为皇舅舅守住江山……”
他虽平日里行事肆意妄为,但一颗心却是绝对的向着陆欺,比起父母姊妹,他一向崇拜这个年才弱冠,便已能震慑满朝文武的皇舅舅了。
是以陆欺心底明镜似的,知晓他这番话不是拍须溜马,而是发自肺腑。
“所以你想入宁将军麾下,一同出征?”
赫连骁忙不迭的点头,“宁大将军是辅国将军,十四岁时便能挂帅出征保家卫国,若骁儿能入他麾下,往后也必能和他一样战无不胜,替皇舅舅护卫这江山!”
陆欺低头,赫连骁一张脸哭的又乱又脏,但眼睛里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却晃的陆欺难以忽视。
这样的眼神,他曾几何时也在某个人的眼睛里瞧见过,只是如今,被他亲手掐灭了。
“不可。”陆欺斩钉截铁的道。
“为何不可?”
陆欺没有直面回应,“你若想拜好老师,上将军胡斯是个不错的人选。孤明日,传一道口谕给他。”
上将军胡斯是个使刀的,赫连骁从小酷爱耍枪,要拜老师自然也要拜个使枪的老师,“我想拜在宁大将军门下!”
他为自己说道:“宁将军当年用一柄紫缨枪斩下忽烈王的头颅,敌军溃败,我军不战而胜!我要是能习得宁大将军的枪法,我往后也一定能像宁将军一样不费一兵一卒……”
“住口!”陆欺语气含怒。
赫连骁被他震慑住,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吓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陆欺看他看的烦,唤了九鬓来把他带了出去,自己则转身出殿,往寝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宁卿睡在床榻最里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也不作反应。很快便有人拉开他身上的被子从后抱住他,他嗅到的了霜雪的凉意,睫毛抖了几下,不言语。
陆欺抱了他许久,起伏的胸膛才慢慢平息。
他这样的反应宁卿心里清楚,是有人又惹陆欺动了怒。
若是从前,他早就软言软语的哄上了陆欺,但今时今日,他不愿这么做,更不想这么做。
“阿卿。”陆欺胸膛贴着宁卿的背,轻轻的道:“若不是你在,我怕我有一日真会被骁儿气死。”
宁卿还是不语,陆欺习以为然,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你知我为何生气?近日不是边关又生了异变吗,那傻小子竟想拜你为老师,让你教他枪法,好带着他一起去打仗……”
他在宁卿的后颈上逐吻起来,“他不知……我又怎可能放你去战场……”
宁卿缓缓睁开眼,陆欺扳过他的身子,吻落在他发间鼻间唇间。
宁卿凝视着陆欺的脸庞,眼神无喜无悲,藏在被子下的手却在不经意间紧握成拳。
——教枪法。
他如今恐怕连枪,都拿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希望我能在十章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