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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追不上。

      王峙仍往湖边走,回廊曲折,上回的仆从听命,竟真买了一批新的天鹅。每个都小小一只,成排从水面游过,引起一道涟漪。

      他去到书房门前,叩门启声,内里无人应答。
      王峙再禀一次:“阿翁,孙儿峙求见。”
      仍无回应。

      王峙索性站起来,挽起纱帘自个冲进去了。

      里头空无一人。
      王崇不在书房中。
      他去哪了?

      王峙出了书房往后转,逢人便问。裴爱这时才追到书房,她也不敢贸然进去,好在门帘挽起,她蹑手蹑脚扒着门偷瞄——没人。
      裴爱便赌一把,左转顺路去找王峙。

      两人就这样互相碰不到了。

      王峙右去,打听好久,得知王崇在闲斋静坐,他就赶往闲斋处。
      路上要经过一段陡路,上坡又下坡。上坡费力,他走得快,下坡省力,他走得更快,快至平地时,瞧见一少年郎君,一身月白长袍,比王峙还气势汹汹,从左往右横走。
      正是王递和严幼妃的儿子王屹。
      案子里断,王屹年幼,与他无关。

      王峙断定,王屹定也是为这案子奔走。
      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叫住他还是不叫他。

      王屹却已听见动静,侧首朝王峙望来。少年郎君面目平静,独一双大眼,并未瞪大,而是稍稍眯起,下露眼白,眸子沉色,是王峙从未见过的可怖。
      像一只受伤蛰伏,打算等待时机报仇的豹子,又似乌云铺天而来,压住整座王宅上方的天空,甚至压住整座建康城,叫人呼吸困难,透不过气。

      王屹肖像王递,王峙心里突然就冒出个年头:严幼妃控诉王递,说他小小年纪,亲眼目睹阿娘被驱,从此恨上了萧老夫人。如果严幼妃所诉是真,那今日王屹,是否是一双与阿父一样的眼?

      王峙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屹却缓缓收回目光,仿佛没有看见王峙一样,快步远走了。

      王峙攥了攥拳,重新往闲斋去。

      闲斋不大,全用竹搭成,门口守着两个老仆——都是多年跟随王崇的手下。
      见王峙来,两老仆将他一拦。
      王峙只好躬身禀道:“阿翁,孙儿峙求见。”
      里面仍旧没有回应。

      王峙抬头,问两仆:“阿翁是不是在里面?”
      “回郎君,丞相正在更衣。”

      王峙负手,那他就在这里等着。

      仆从见王峙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低头告知:“丞相说今日不见外人。”
      王峙立刻怒起来:“我也算外人?”
      仆从要阻,他竟运起内力推开二仆,闯入斋内。

      里头王崇盘膝闭目,衣冠整洁,王峙见状,哼哼两声。
      阿翁又骗他。

      王崇缓缓睁开眼睛。
      二仆见状,立刻退出斋外,并将周围清理干净,以免有人偷听。

      王峙听得没动静了,这才质问王崇:“为何递叔无罪?”
      王崇坐定,不紧不慢答道:“因为有人保他。”
      王峙又问:“为何公主无罪。”
      “因为有人保她。”
      “那又为何符宝有罪?”王峙声渐高亢,符宝是王峤的小名。

      王崇淡淡看着他,一点也不激动:“你不是同他恩断义绝了么?”

      王峙心中本来猜到,却不敢确认。这会王王崇反问,他仍是颤了好一阵,才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上,王峤没有罪,但祖父要找他算错配的帐。
      算错配吗?

      王峙道:“阿翁,此一事彼一事,就事论事,岂能以私断公?”

      王崇沉默良久。

      王峙道:“孙儿心中的阿翁,不是这个样子。”

      王崇闻言淡笑,突然抬手,捂了捂心口。
      他用手撑着站起身,却一下子没撑稳,站不起来,王峙赶紧过去扶住他。
      王崇弯着的背直起,凝视王峙:“魔奴,阿翁希望你快快长大。”

      王峙不知祖父为何突然说这?顿时愣住。

      王崇又道:“峤既能一次害你,便也能二次、二次。这样的人,不可留在身边。”又道,“以后路上,若还遇着了这样的人,早早清除了才好。”

      这番话像是给王峙的解释,却又像是交待。往常王崇称呼王峤,都是喊小名“符宝”,先已划清泾渭,不再带感情。

      王崇摆手:“你下去吧,今日我是真想休息会。”

      王峙似个石雕伫立,半晌僵硬行礼:“阿翁保重。”
      接着转身,步子很慢离去,期间脚下屡次滞缓,想回头,却终究没有回。

      他出了闲斋,打算回院内找裴爱,这会想起来:自己这么跑了,她会不会担心?
      又觉着心中有许多话,要找裴爱倾诉。
      然而走到一半,却遇着自在。自在上前行礼:“郎君,我们郎主有请。”

      “近叔找我?”
      这是很少见的事,王峙便理了理衣袖,随自在来到王近居所。

      白色的房子,漫天飞舞的纱幔。

      王近今日端坐,身边一无酒,二无器乐。
      王峙到后行礼,而后环顾,问道:“岫儿呢?”
      “他自己玩去了。”

      王峙恭敬盘膝,坐于王近对面:“叔叔找我来,所为何事?”

      王近面白,明明没有傅粉,却好似傅粉一样,而那一双唇却又极红。他便张开这双剔红的唇:“有件事情,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王近有一双清冽的眸子,和他声音一样清冽,不醉酒不混混时,是从白玉京里贬下来的谪仙,“……但我觉得,你必须知道真相。”

      王峙心一紧。

      王近徐徐道:“我的长兄王达,原本行正影端,在外面交友赴宴,数回席间备有五石散,他皆拒了。因为他隐隐晓得,五石散不是好东西。”王近受五石散侵袭已久,盘膝坐不得太长时间,此时换个姿势,改成跪坐,“失礼了。”
      王峙连忙还礼:“叔叔躺卧无妨。”

      王近却不躺,继续道:“在长兄犹疑躲避时,家中有一位长辈出了声。他与长兄私谈,打着关照的幌子,为他解急,解惑,却漫不经心透露,‘五石散不是坏东西,偶尔服一服,可以解忧的。只有没有毅力的人,才戒不掉。’。”王近跪到一半,加了双手支撑,“那位长辈声称,自己年轻时,亦日日服五石散,现在年纪大了,不想服了,便不服了,一点想的念头都没有。”

      王峙听到这里,不由出声:“这不是害人么!”

      王近被打断,却在须臾之后接上:“那位长辈,甚至给我长兄提供了最初一年的五石散。”

      王峙身子前倾,眉头紧锁:“怎么这事家里一点消息都没有?长辈可是太婆?”

      王近至始至终与王峙目光相对,无半点闪躲和遮掩:“那人既然做下这事,自是安排妥当了的,怎会让第三人知道。他告诉长兄,这是父子间的秘密,长兄敬重他,亦渴望父爱,被他骗得死死的。”

      王峙原本前倾的上身骤然坐直,甚至后仰了几分。他先惊呼:“大将军?”随后自己心中想,王巍在军中,而且王近的长兄王达,八岁就过继给王崇……
      一股寒气,自王峙两足生起,渐渐往上蔓延。他心愈凉,愈颤,愈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

      王近仍旧直视王峙,坦荡的目光令王峙无处遁逃。

      王近道:“我那会崇拜长兄,偷摸拿他的五石散,被捉住。长兄面露疑迟告诉我,这可能不是好东西。我反问他,既然不好,他为何吸。长兄扣着我手腕的手晃了晃,说,‘不过阿父说了,是可以戒掉的,那便食吧!’那一日,长兄带我一同服食五石散,也是我第一次服食。”

      王近叙述到这,脑海里浮现起当日场景,过去三十几年,他都许多事都不知不觉忘了,唯独这一件,只要想起,便清晰如昨。那天他服完五石散,整个脑子都是晕的,却又莫名激动,先是浑身燥热,难受至极。那一日,一天都碰不得热水热食,不然觉着整个人都快死了。
      心里疑惑,五石散明明如此难受,没有一点快乐,为何人说它是快乐至极?
      那么难受,怎么忘忧?
      可翌日他就想念起五石散的滋味。

      王近回过神,继续道:“那位长辈,不是大将军。长兄称他‘阿父’,是因为过继了的。”王近道,“我对他的称呼,是‘伯父’。”

      王峙心中哐当一声,避无可避,仿佛一道烂疤,生疼生疼被无情撕开,又仿佛一个黑洞,望都不敢望,却觉得正一步步被它吸.进去。

      “那位道貌岸然的长辈,正是王家家主,当今一人之下的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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