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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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顺之葬礼后的一年，即永明十年的时候，杨天姑举家从秣陵县搬到了都城台城。她在台城的南大门，秦淮河上最大的一座浮桥——朱雀大航旁边买了一座宅子。搬到建康城时正值三月烟雨时节，秦淮河上烟雨濛濛，青瓦绿柳的宅子隐藏在烟雨空濛中如诗似画，杨珉之于是随口而出命名为烟雨斋。
杨珉之从东宫回到烟雨斋，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齐国太子的丧事“逾月即吉”，即一个月后即不再挂丧。杨天姑再次被王宝明召入东宫，杨珉之因此得以从东宫出来，回到秦淮河边的家里。
二月柳条青。杨珉之从东宫回家时，宅前的柳树已见青芽，春风也带着青涩的暖意。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脸上洋洋得意，车马一到门前便一跃而下往宅中奔去。
“嫣儿！”他一进宅子便高声叫唤，边叫唤边往后院走去。
杨天姑近年奔走于世家大族的后院，得了许多钱财赏赐，因此置办的这处宅院也十分精巧。
“小娘在亭子那边。”侍女听见杨珉之的声音，连忙从后院迎出来，眼瞪着杨珉之说到。
这侍女是杨天姑买来专门服侍寒嫣的，名叫波儿。
杨珉之只向波儿陪了个坏笑，不及跟她多说，忙地往后边院子去了。
寒嫣果然正坐在亭楼下。
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襦裙，外罩着一件月牙色袄子，正坐在亭上看院子里的柳树。
杨珉之轻手轻脚地从她背后过去，脸上禁不住的喜色。
“嫣儿！”杨珉之突然从背后冒出，在寒嫣肩上拍了一下，旋即坐到她面前的栏杆上。
“一个月没见，嫣儿你又更美了！”杨珉之目光全在寒嫣脸上，话里带着欣喜。
波儿这时候端着两碗热酒走过来。
“小心让主母知道了又要骂你！”波儿觑着杨珉之说，“别拿小娘玩笑”。
杨珉之：“女人都是嫉妒的东西，你是，阿母也是，都是嫉妒嫣儿的美貌！”
波儿轻“嗤”了一声，将两碗热酒放在石案上。“少主好像见过多少女人似的，都把我们都搭上了”。
杨珉之心不在波儿身上，所以没再接她的话，反而朝她使劲摆手。
“你去玩吧，别来这里烦我们！”
波儿怒撅着嘴，还要说话，杨珉之急得起身来将她往亭外一推，叱她赶紧离开眼前。
波儿瞪了他们一眼，忿忿地转身走了。
波儿一走，杨珉之立刻俯身蹲在寒嫣面前，使劲地看着她。
寒嫣今年十岁，已经出落得比在秣陵时更加倾城出众，用杨珉之的话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比寒嫣更美的女人，她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寒嫣长着一张玲珑小脸，肤如白莲玲珑剔透，眉似柳叶既柔含刚，尤其一双点金之眼，无悲无喜江南雨、藏娇藏媚春山月，古之所谓西施、貂蝉，杨珉之认为比之不及五分。实乃是古往今来绝少见的摄人心魄的美貌。
她看着朝雨过后瓦片上冒出来的轻烟，薄如轻纱的烟雾就像别人从她的眸子里看见的惊诧。
寒嫣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生了一双特别的眼睛，他们说她的眼睛是霜色的，像是披着一层纱的少女。但是寒嫣感受不到这层纱的存在，她看这个世界仍然是青是青、绿是绿，一切清清楚楚的。
杨珉之端看她，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你别总不说话嘛。”杨珉之对她说，“你要学周幽王的褒姒吗？非要我烽火戏诸侯你才肯说一说话，对我笑一笑”？
寒嫣淡淡地看着他，看见杨珉之并不欢喜，轻微的厌烦中带着必须的敷衍。
“阿兄劳顿辛苦了。”她说。
杨珉之：“你看你学那些人说什么客套话，你便说一句想我了，又怎地？”
寒嫣不说。
杨珉之自讨没趣，但又不愿意离开，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钗子，钗子上缀着白珠碧玉，是从东宫里带出来的宝物。
他拿着钗子就想往寒嫣的角髻上插。
寒嫣却冷不丁地起身来，往别处走去。
“这钗子我从东宫里得的，专门带回来送给你。”杨珉之追上去，“寻常那些粗笨的东西都配不上你”。
寒嫣：“我不喜欢。”她语气轻轻的，尽管听不出生气的声音。
杨珉之：“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戴罢！但你总可以听我说说话吧！我在东宫里可看见了好些有趣的事，我讲给你听。”
寒嫣已经走到居处门口。
“我求你先别进去，我一个月没看到你，就想多看看你。”杨珉之软下话来，且把钗子收了起来。
寒嫣依旧不搭理，抬脚就往屋里走去。
杨珉之百般讨好不得，心里不禁有了怒气，于是将手一背，昂着头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世上唯一倾国倾城的貌，可看来是我杨珉之眼界太狭了，东宫里有一美人儿，比起你来也不差。所以你也不必总是抬着脑袋一副看不上人的样子”。
寒嫣虽然只是有十岁，但是在杨天姑的教导下长大，也已是大半个成人。
她停住脚回过头来看着杨珉之，杨珉之的一点儿怒气顿时消了，满心满眼地期待从她嘴里说出点好听的话来。
结果寒嫣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话。
她说：“昨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阿母说要让我到他府上献琴。”
“什么客人？！”杨珉之顿时警觉起来。
寒嫣正要答，波儿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
“主母说等她回来再说这件事。”
寒嫣瞥了波儿一眼，不再多说，径直回到屋里阖上门。
当天夜里，杨珉之与波儿夜宿。
波儿是杨天姑在建康城定居后买来的侍女，专门负责服侍寒嫣。名为服侍，其实就是在她离开烟雨斋的时候监视寒嫣。波儿原是大户家的侍女，后来被主母嫌恶，杨天姑遂买下来做了婢女。
她风流灵巧，一到烟雨斋来就讨得杨珉之欢心，杨珉之对于男女之事的深谙也多赖于波儿的切身教导。杨天姑为了让波儿安心为自己做事，对她和杨珉之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杨珉之常常在波儿房间里夜宿，从波儿房里出来后再顺道到隔壁寒嫣房间去问好。
杨珉之在东宫待的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和何婧英厮混在一起。何婧英比之杨珉之就更是风月高手，因此杨珉之得了何氏的教导后回来和波儿好生厮混一番，杨天姑不在家里，两个人更加肆无忌惮，整个烟雨斋后院都能听见他们的嬉闹声。
混得够了，杨珉之便抱着波儿，问起白天的事来。
“昨天什么客人来家了？”杨珉之问。
波儿马上不高兴起来。
“你心里就不能把那位仙女圣母放一放？偏要这时候问这种扫兴的事。”
杨珉之笑笑，又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你知道她是我妹妹……”
“别胡说八道了，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见过谁家的母亲像监视犯人一般监视自己的女儿？你们还是兄妹？是兄妹你每次见了他能那样？”
“我哪样？”
“我没脸说！你总之就是得不到，又怕别人把你的仙女圣母端走了！”
波儿说着又生了气，杨珉之连忙地又好哄了一通。
但是波儿不领情，反挣脱了杨珉之的臂膀。
“我劝你少打她的主意，主母的打算你还不清楚吗？就算昨天没有客人来，明天后天也会有人来，而且来的人非富即贵，都等着你的小娘长大呢！哪儿轮得到你碰？”
杨珉之不悦。
“阿母可没跟我说过。”
波儿：“你的心思谁不知道？主母告诉你，你就要坏她的事。”
杨珉之：“等过两天阿母回来了我自去问她。”
波儿“哼”了一声。“我要是你，趁着现在主母不在，我就到她房间里去把她作弄了，省得便宜了别人”！
波儿的话如雷灌顶，杨珉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早已萌动许久的念头。
波儿诧道：“你该不会当真了吧？！那你去吧，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到隔壁去找你的仙女圣母去！”
杨珉之笑笑：“怎么会呢？我怎舍得让你独守空房……”
波儿笑：“就算你要这么做，那也得挑个我不在家的日子，省得最后连累我。”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杨珉之就从波儿房间里出来。他偷偷走到寒嫣屋子窗外，想从窗户的缝隙中看里面的人。但是寒嫣屋子的门窗一向紧闭，杨珉之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整天里，杨珉之都心不在焉。
他时而想到昨晚波儿说的一番话，时而想到东宫别院的何婧英。其实他一向明白母亲对寒嫣的用意，她把她当做一件难得一遇的稀世宝物，在这件宝物的光芒盛放到顶峰之前她要找到愿意出价购买的人。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保护好这件宝物使她完整无瑕。
可如果这件宝物有瑕疵了呢？
杨珉之的头脑里又在回旋着波儿的话。
晨风吹过来，一阵凉意袭上。
他一整天都关注着寒嫣，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假妹妹。她总是自己待着，从不和谁诉说见闻，或者她的见闻实在不多，如果没有母亲的陪同她就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但她绝不是蠢笨的那种少言寡语，相反的，杨珉之觉得她的心思复杂得难以猜透。每当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时，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中，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意图。
杨珉之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希望这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可以永远看见这种世间罕见的美丽。
然而随着寒嫣的美丽越发出众，她的年岁与日俱增，杨珉之知道这种可能越来越小。
除非，她不再稀罕，或者独属于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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