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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卖花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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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色好,小雨杏花香。
有穿着艳丽春衫的妙龄卖花女沿着铺满青石板的小巷沿街叫卖,声声婉转似黄鹂一般清脆悦耳。
“驾!驾!闪开!”
骑快马的江湖人披了件吸人眼球的红披风驾驭着骏马迎面压过来,卖花女闪躲不及人虽没事却被马蹄带起的水花弄脏了裙角。
“哎!你别走啊!赔我的衣服!”
没有回应。
那骑马人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脚程一点不慢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自然不会回应她了。
其实这事要是放在往常,陆小凤肯定会停下来好生赔罪,说不定还会笑嘻嘻跟卖花女调笑一番,但现在有火烧眉毛的紧要事情在身他实在顾不得了。
又疾行了半里,不知带翻了几个摊子,他心里着实焦急便弃了身下的汗血宝马改用轻功朝城中某一处掠去。
“相知先生可在房内?在下陆小凤有事相一一”
话语在看到杨牧之的一瞬间止住。
热气迷蒙,常年藏在水青色袍子下的皮肤露出浅浅的粉,前世燕知山总是笑他长相如同姑娘家阴柔,若是看见这一幕必定要打趣他连皮肤都和姑娘家一般。
是的,前世。
明明在刺杀前已经服过毒的杨牧之莫名又带着自己的琴醒了过来,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世界却已不是他的世界。
沧海桑田,朝代更替,大唐之世已成往事,现在当政的是明王朝。
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前世二十七年像是一场只存在在他脑海中的荒唐梦。
梦醒来,生活还是要继续。
他只凭借自己的医术没多久就在京城立稳了脚跟,渐渐地相知先生的名号便传了出去。
相应的,麻烦也紧跟着来了,层出不穷的江湖人前来求医问药。他非沽名钓誉之辈,也无意沾染江湖是非于是便一路南下终于被这座宁静的小城吸引定居在条不起眼的窄窄巷子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古琴店。
眼前人张嘴便喊相知先生,不用说又是为了求医问药而来。
杨牧之施施然从浴盆中起身,一抬手便隔空抓来了雪白里衣,陆小凤反应过来立刻转过身去说自己的话:“在下陆小凤,求相知先生救我朋友的性命。”
医者自然没有把病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嗯,除了好友裴元活人不医外。
“你那朋友情况如何?”
“中了据说无解的唐门毒,我问了大智大通说普天下只有相知先生能解故有此冒犯之举。”
挑挑眉,杨牧之听说过不少江湖事自然也听过大智大通的名号,只是不知那人什么时候竟然对自己也这么了解了。
背上自己的琴,杨牧之拍了下陆小凤的肩膀:“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
倒是让陆小凤有些惊讶,这位据传冷心冷面的相知先生竟然如此好说话么?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百花楼。
花满楼今日穿了件朴素的月白色绸衫,单看衣着根本看不出他是江南首富花家的七公子。
他细致又体贴地帮床榻上躺着的姑娘换额上的毛巾,单看动作也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热……好热……”
床上呓语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陆小凤托人将她送到百花楼来只说让花满楼照顾着,其他什么都没说。
而花满楼还真的就细心照顾着什么都没问。
一一虽然他与陆小凤才认识了短短几日。
杨牧之来的时候,姑娘已经在喊冷了,时热时冷时昏时醒如此三个大循环后中毒人便必死无疑。
这已是第三个大循环了。
听到推门声,花满楼让开了自己的位置,来人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和桐油香味。他认识的人里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一一古琴店老板杨牧之。
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能解世间百毒的相知先生。
“杨先生。”
“花公子。”
两个人打过招呼,杨牧之便直奔主题去给中毒的姑娘把了脉:“脉象虚浮无力,这位姑娘中毒前可是有胎里带出来的心疾?”
“是,可这两年她身子调理得当已经没有再复发过了。”
杨牧之从自己背后解下琴囊,有微微的暖色光影漏了出来:“请二位暂时出去一下。”
听到指甲划过琴囊的声音,花满楼终于明白为何这位古琴店老板的琴声有治愈人心的作用。
若说一个普通的古琴店老板能弹出治愈人心的琴声当然算是件奇事,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相知先生身上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因为,他是相知先生啊。
花满楼和陆小凤依言退到门外,后者心情急躁得左手小指留的指甲都被他掰断了。
花满楼见朋友如此有心安慰他,但是这时候除非能看到那位姑娘好起来,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他静得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升起做午饭的炊烟,紧闭的房门才打开了。
心急如焚的陆小凤第一个冲上前去:“怎么样?怎么样?”
“毒已经压制住了,拿纸笔来我写药方给你。”
“不用了,你说就好,我能记住。”
杨牧之看他一眼,随即说了一长串药名:“你可都记住了?”
被问话的人却转眼间没了人影。
“杨先生,我已让人收拾了客房,不如在此住下免了奔波。”
那毒可是据说无解的唐门毒,即便相知先生亲来也不可能一时就除得干净,想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叨扰了。”
杨牧之也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除清的毒,反正他也无心去管琴店的生意住下也是好的。只是没想到眼前人居然如此贴心,不由得想起两人初见。
他们所在的这座小城是真的小,来个外乡人都算是大新闻,更何况是姑娘家口中神仙一般的杨牧之。
毫不夸张地说,在他刚刚在小城定居下来的那两天,小小的古琴店虽然开在偏僻的巷子里却日日爆满。让杨牧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经意泄漏了身份,后来明白过来自己只是被当成了会念经的外来和尚才不再疑神疑鬼。
花满楼初到琴店来的那天,杨牧之正好在店里给新做的琴试音,简简单单几个音符换到他手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时而壮阔时而低沉。
人说闻琴知雅意,从那开始花满楼便知道这位杨牧之杨先生绝不是俗人。但他浑身的清冷的气质也是世间少有,若把其他人的冷比作冰尚且还有融化的时候,他的冷却像上好的寒玉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就在他打量杨牧之的时候,杨牧之也瞥见了立在一旁的花满楼,瞧他身上虽然穿着朴素的袍子却藏不住周身的世家弟子气质就知绝非池中物。
因为那种气质杨牧之太熟悉了,显见不是生在小门小户就能养得出来的,反而得是几代延续的钟鸣鼎食之家才有可能。
两人无言间就已换了目光交了手,却都无意深交。
花满楼是因为心知和那人做不成朋友,杨牧之则是完全没一点心思交朋友。
于是今日这两个人又因缘际会聚在一起就更显得私底下有看不见的暗流来往,只是无意间闲谈几句就知对方乃命中注定的知己,等陆小凤急忙抓了药回来就见两人已然聊得十分投缘。
见他回来,花满楼贴心地递过去一杯茶。同时,杨牧之把他买来的药一味一味探查了一遍,又亲自配好了药由下人去煎,连轴转了一天一夜的陆小凤才有空坐下歇上一歇。
“刚刚你走得急,我还有件事要交代你。”青衣人说。
听到他的话,陆小凤又紧张起来:“什么事?是要千年灵芝还是天山雪莲我都能搞来。”
“要与这姑娘同血脉的血,她可还有什么亲人?”
苦笑一声,陆小凤沉思了片刻就打定了主意:“我去抓人,这位姑娘……她就交给你们了。”
语毕单几个动作就没影了,杨牧之叹一句好轻功,花满楼附和他身形轻巧又灵动的确当得起一句好轻功。
从刚刚的观察里,杨牧之已经看出眼前人双目已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不像瞎子的瞎子。又因为有刚建立的友谊打底,行医人的本性上来便看似有些冒犯地多问了几句他的眼睛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花满楼没想到表面如此不好接近的杨牧之竟然会主动探听自己的情况,平生第一次生出受宠若惊的心思来。
因为其中牵扯太多,并没有将盲眼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只是挑了药理上的东西说了说。
“观花兄通身气度想来家中肯定请过不少名医为你诊治,可有什么进展?”
摇摇手中的扇子,花满楼朝他笑笑:“并无进展。”
杨牧之自前世就有个毛病,见着奇难杂症就忍不住上手治上一治,不是心善,是心痒。
比如现下就心痒得厉害:“若不嫌弃,可否由在下为花兄把一把脉?”
顺从地将手腕伸出去,花满楼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人看走眼了,这人的确似寒玉怎么捂都捂不热,但是若他自己愿意当然想怎么热就怎么热。
细细把过三回脉,杨牧之右手中指食指弯曲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了又敲,给了句准话:“花兄的眼睛,还有救。”
并没有生出兴奋的心思来,甚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花满楼只是笑了笑:“那看来要多麻烦杨兄一段时日了。”
待陆小凤扛着个被点了穴的人回来,火急火燎冲进相知先生的房间时,就看见自己刚刚结识了几天的朋友花满楼衣衫不整躺在床上一时没能反应得过来。
“花兄和相知先生……你们在干什么?”
“……”
“……”
那一年杏花微雨。
陆小凤初入江湖还没闯出什么名堂。
花满楼被告知自己盲了多年的眼睛还有救。
杨牧之还是个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清冷先生。
当这三个注定不平凡的人相遇,好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