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文论》南柯子

57、一盏清茶品江南

　　——听王旭烽老师讲《望江南》中的故事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已是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一年一度的读书节也如期而至。当天下午，我来到浙江农林大学东湖校区图书馆，听茅盾文学奖得主王旭烽老师讲叙她的长篇新作《望江南》中的故事。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一盏清碧可人的绿茶，一边缓缓地品鉴茶的幽香，一边开始细细地咀嚼这场文学的盛宴。
　　《望江南》是王老师沉潜26年之后的最新力作，小说叙述了新中国成立前后近二十年间波澜壮阔的社会进程中，江南茶叶世家杭氏家族的起落浮沉和人物命运。早在上个世纪末，王老师就相继创作出“茶人三部曲”（《南方有嘉木》《不夜之侯》《筑草为城》），这三部小说中故事发生的大致顺序分别是满清末年、抗战时期与建国后，而某党是如何从大陆溃败的这段时间基本上是一片空白。王老师的解释是，写作是需要距离感的，越远的看得越清楚，由于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距我们太近，反而不容易沉淀和把握。直到2022年《望江南》的出版，才填补了这段空白，“茶人三部曲”也随之更名为“茶人四部曲”了。由于我完整地拜读过整部小说，虽然时间有点长，但故事梗概和部分细节还是记得的，因此当王老师讲到书中的故事，我感觉并不陌生。
　　小说标题“望江南”取自北宋大文豪苏东坡的《望江南??超然台作》：“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王老师之所以选取这个词牌名作为书名，除了它师出有典、可供解读之外，更重要的是其中包含了明知生活的艰辛但依旧要面向生活的勇气，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向我走来，我就向什么样的生活迎面走去”的积极人生态度。苏东坡的这首词写于寒食节之后，与眼前这样薄雾轻云、乍暖还寒的天气倒是颇为应景。
　　时下好多年轻人都喜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言情小说，王老师原本考虑到大众的阅读口味，想把爱情故事放在小说的开篇，她已经在电脑里写了十多万字，但反复斟酌之后又感觉不妥，因为在那个改天换地的历史转折点，是必须有殉道者的，也是有劫难者的。这个殉道者就是某党的首席高参陈布雷，因此她将原来的思路推倒重来。一翻开小说，我们就能看到，在一个阴冷凄凉的冬日，大公子经国、浙江省主席陈仪等一群有头有脸的政界要人为一个重要人物送殡的画面，整部小说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气息，像是为某个王朝的覆灭提前唱的一首挽歌。
　　这部小说中不是没有爱情故事，那个娇柔而又带点忧伤的女子杭盼，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却很有主见，她坚信她那被败退的大军裹挟到台湾的情郎会回来的。果然有一天，飞行员曹家远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到大陆向我方投诚。可见爱情具有多么强大的感召力！还有温文尔雅的杭汉和大大咧咧的黄蕉风，他俩的结合在倒是出奇的顺利，是令人比较艳羡的一对。王老师无疑是写言情小说的高手，却又远远超越了言情，比言情更广博、更深邃，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已经对单纯的言情小说不感兴趣了”。
　　我又看到了忘忧茶庄的灵魂人物杭嘉和，他“内清明，外方直”，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沉着冷静地面对各种政治斗争，维系着整个杭氏家族的利益。抗战时期，他宁可自断一指，都不愿与侵略者小崛一郎下棋；建国后，国家百废待兴，需要用茶叶来换取外汇，他果断地捐出自家的百亩茶园……王老师对于这位自己倾注了不少心血所塑造的男主角饱含深情，她说这部小说中她最喜欢的男子就是杭嘉和，女孩子找男朋友就要找这样沉稳内敛、有责任心的。
　　曾在忘忧茶庄做过小伙计、对杭家大少爷天醉充满羡慕嫉妒恨的吴升，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不过这时他已进入暮年，有一个当汉奸的儿子和一个正在读书的孙子。是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人生要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真是太痛苦、太沉重了。经过反复地权衡利弊之后，他终于做出一个壮士断腕般的决定——保孙子。他叫孙子检举揭发了儿子。王老师用杭州方言的三个“老”字总结吴升的性格特征：老甲鱼，是藏在厚厚的壳里老谋深算的意思；老狐狸，比老甲鱼更灵活、更狡猾，不容易被抓到；老母鸡，则表示聒噪，护犊子。令人不禁莞尔。
　　“茶人四部曲”的语言通俗易懂又不失典雅隽永，一如作者那温婉和善而又坚守原则的为人风格，一如眼前这盏清香四溢而又韵味悠长的绿茶。整部小说共计150多万字，《望江南》也有近40万字，其内容之博大精深，远不是我这篇不足两千字的小文所能概括的。在此我只能抛砖引玉，浮光掠影般地撷取几个小片段，至于水面下的波谲云诡暗潮汹涌，就请读者们自己去领略吧。

　　2024年4月28日于临安家中忘忧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