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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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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就转身奔了出去,一直奔出藏书阁。藏书阁门前的士兵愕然的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不顾仪态的跑着,开口唤道:“娘娘?”
锦觅没有理会他。
士兵惊疑不定的回头,只看到藏书阁书桌面前,一张画卷正平摊开来,清晨的阳光碎金般的洒下来,将那画上的浅青颜色搅碎,光影斑驳之中再也看不清少女的脸。
夜色深黑,千寻宫依旧是满目荒凉,济之轩似乎对这所宫殿极为重视,今日晚上那两个小宫女三更时分又悄悄拿着扫帚走进了废弃的宫殿里。
锦觅原本是想再等等,等那两个宫女打扫完了再出来,看看能不能再听到一些有关于路向凡未婚妻的消息,然而这一次那两个宫女什么也没说,慌慌张张便离开了。月光照在她们两人的脸上,锦觅不由一愣。
这,不是前几天的那两个宫女。
宫殿的大门早已破旧,门上门槛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尘,锦觅推开门,朱红色的大门因为年久失修而发出“咯”的一声响声,无数的灰尘腾飞到空气之中,她咳了几声,睁开眼的时候却是一愣。
整个庭院就像是被水洗过的一样,在月光下甚至微微发亮,外面尽管荒凉异常,里面却丝毫不输于未央宫,建设精巧,匠心独运,池塘之中的莲花依旧袅袅婷婷,锦觅甚至在宫殿的西南方看到花瓣纷飞的桃花林。
她抚摸着殷红如血的桃花,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桃花。
然后她又怔住了。
桃花林中,一抹人影屹立,因为是背对着的,锦觅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一抹月光倾洒,落到那人月白色的衣袖之上。
忽然他侧头轻轻的微笑:“你来了?”
这声音......向凡。
锦觅以为他发现了她,下意识的迈出一步。
桃花树后却转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少女,青衣缥缈,看着路向凡弯起眼眸:“呀,想不到被你发现了。”
他叹息:“那是自然,五年的朝夕相处,我还不懂得你吗?”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她却能听到他话语中的宠溺,这种宠溺,便是在一年半的那些诗酒相和的日子里他也不曾对她展现的真实一面。
锦觅躲在桃花树下,手掌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心脏慢慢碎开的声音。
然后她抬头望天。
记忆里有个少女的声音从心底响起:“每一次,我想哭的时候,都会抬头看一看天,看看能不能让眼泪,重新流回眼眶。”
锦觅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燕国繁华的帝京街头,看满城开得绚烂的牡丹花。
有人撑着白伞从她身后慢慢走过,她正想迈出步伐,那背后的女子却忽然叫住她。
“姑娘。”
锦觅转过身看着出声的女子,愕然道:“姑娘是......”
“姑娘可以叫我无忧。”
锦觅抬头看她:“那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白衣女子看着她,眼底竟是出奇的温和:“姑娘心有执念,因此才长留此地,可姑娘执念太深,缠绕成双丝网,不知姑娘可找到能够打开自己心结的人了?”
锦觅愣住:“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就住在转弯处第四条胡同的忘尘医馆,姑娘若是有事尽可以来找我。”白衣女子轻轻微笑,然后转身慢慢离去,在她的身形慢慢隐入天边的光亮中时,她最后的声音同样散落风中:“你自己心中的困扰,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白光闪过,然后周围一切都换了摸样。
似乎又是那一日她走进路向凡的书房,书房重重帘幕之后挂着的那幅画。画上的女子弯眸浅笑,漫天桃花在她身后铺垫开来,画的旁边题着一首小诗。
二十春光一掷梭,花下相见赋悲歌。
枝上花开有几日,零落成泥方一时。
花前人是去年身,今年人比去年老。
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是阿谁?
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是阿谁......声音骤然变得蛊惑绵长,缠绕在紧锦觅的耳边挥散不去,在梦里她眉头深锁,皱成一条直线。
却忽然有人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着温热的额头,轻轻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锦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来。
一身白色龙袍的济之轩正皱着眉头看她,关怀的道:“做噩梦了吗,怎么眉头皱成这样?”
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有个声音从泛黄的记忆里响起:“你天生就应该笑,怎么能皱着眉头呢?若是有一日你真的皱眉了,我就帮你抚平它。”
她呆立在原地,济之轩见她这般,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锦觅摇头,有些诧异的道:“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已经清晨,看天色才刚刚开始早朝而已。
“只是有些事情。”他微笑着道,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右丞相前几日给朕递了折子,说是当初的未婚妻近几日找到了,向朕请几日假完婚。向凡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只是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能够使得向凡也动了心。”
锦觅低下头。
她摸了摸床前摆放着的一束桃花。她知道,路向凡要娶的,是画上的那个女子。
路向凡的大婚,确实引起了整个燕国的轰动。
站在燕国最繁华的大街上,锦觅还能听到百姓在茶余饭后谈论着这位丞相的婚事。路向凡少年成名,文武双全,犹善军谋,便是先皇也曾惊叹之:“得向凡者,方能得天下。”这些年思慕路向凡的女子不少,只是路向凡的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直到近些日子,才传出要成亲的事情。
济之轩听着茶楼里说书的先生的话,笑着回头望向锦觅,对她说了一句话。
“说书先生说的都对,偏偏有一点错了,向凡尽管对别的女人并不上心,却惹了许多风流债,所过之处不知开了多少桃花,听到他要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成亲,不少贵家千金名门淑女心如死灰割腕自杀,当晚不知多少的府邸门口挂起了白灯笼。”
锦觅想笑,却怎么笑不起来。
出来茶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燕京城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纵然是黑夜也是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繁茂惯了,虽然过了四个月的时间,但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变过,便是锦觅还能凭着自己以前的记忆找到那些卖小吃桂花糕的小摊。
她四处望了望,脚步忽然顿住。
济之轩与她并肩而行,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到她停下来,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是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贩,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想吃糖葫芦?”
“不,只是看看新奇。”她都忘了,这些东西在那些贵家子弟的眼中便是不干净的食物,更何况济之轩这个皇家中人。
转头的那一刻,锦觅却忽然发现济之轩已经站在了那小贩面前。
“店家,给我两串糖葫芦。”
“好嘞。”小贩爽快的应下,取下两串糖葫芦,正打算递给济之轩,只是抬头的时候不由得惊住了双目。他虽是个乡下的小贩,却也见过一些来来往往的贵家子弟,而面前这男子衣裳用料却比那些贵家子弟不知精致了多少,更何况那浑身的气度,也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可以比拟的。
“公、公子,你真的要买啊?”见到大人物,小贩也不由结巴了。
“我夫人想吃。”他淡淡的道。
“那、那您可以只买一串啊。”小贩膛目结舌。
“我夫人吃,为什么不吃?”济之轩温和的淡淡答道,然后接过糖葫芦,递给他一块银钱。
锦觅愣住。
然后,她便看到那个拿着糖葫芦的男子朝她走来,将糖葫芦递给她。
锦觅有些尴尬:“我,我只是看看而已,没必要给我买。”
“既然喜欢,那便多吃一些吧。”
锦觅摇头,尴尬更甚:“我吃不完,这串给你吧。”
“好。”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尴尬,只是伸手接过,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锦觅看着面前青衣男子的身影,忽然道:“你,就不怕这些东西不干净吗?”
他是皇家人,明明应该锦衣玉食挑剔无双才对。
“这天下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干净的,不过一个心态问题,就好比吃糖葫芦,你开心了,便吃的香了。”
锦觅怔住,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济之轩回头,挑眉:“笑什么?”
“我终于明白你父皇为什么把皇位传给你了。”她道:“也许只有你,才能真正理会这些人的民间疾苦,并且能够平等的看待这些人,真正能够做个好皇帝。”
她看着他,眼底光亮如水,竟明亮得比天边星华还要耀眼。
却忽然有剑刃擦过空气的风声,一枝利箭凭空而来,滑坡这一刻宁静安逸的对视,“小心。”她脸色一变,那箭的速度超过风,迅速射向济之轩后背,她忽然就拦在济之轩背后。
身后的男子却忽然抱住她。
他眼眸埋在最深处的黑暗里,眼底却似有月光的光辉皎洁闪耀,凌厉的剑气划破空气,割断锦觅的发带,射入济之轩的背心。
她忽然就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