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花落（一） ...
-
这世界上，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唯独心是无法改变的。
——题记
锦觅再见到路向凡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色。
那是她入宫后的第三个月，宫里的桃花树已经落掉了花朵，池塘里的红莲却开得越发妖艳起来，那时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走到莲花池边，便看到了有一个人屹立在莲池旁。
那不过是个模糊的人影，可锦觅还是第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毕竟相识一年半，几乎日日不分离。
她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开，却不防路向凡忽然向着她的方向开口：“觅儿。”
她脚步顿住，然后转身：“丞相大人，您应该称呼我为皇后娘娘。”
她似乎听到莲池旁边的他叹息一声：“入宫本不是你所愿，你又何必呢？”
“我以为丞相大人会祝福我。”锦觅轻轻微笑，半分讥嘲半分悲凉。
“你问我何必，我也想问问你，何必呢？如果你是真的爱我，你今天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问我愿不愿意跟你离开。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曾懂过你，每次你看我，我都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看的到底是不是我。路向凡，你真的爱我吗？”
她再度转过身去：“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你我早便成为过去，从前种种，便如过往云烟，纵然再美丽也是虚幻，不过海市蜃楼也，与其相濡以沫，不如彼此相忘。”
我宁可我们从来没有相濡以沫，一开始便相忘江湖。
别了，向凡。
她慢慢走向黑暗，手心灯笼的那点黄色光亮越去越远，最终隐入孤寂的夜。
在她走后，那屹立在莲池旁的男子似乎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又似乎没有。
第一章：废弃的宫殿
人的心里总有一个美丽的想象，想象中的皇宫永远都是奢华瑰丽，而真正的皇宫也确实如此，纵然隐入夜的轮廓里，也依旧无损它的美丽。
皇宫西苑距离未央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宫殿，据说这原本是除了皇后的未央宫外最风水宝地的地方，只是多年前突然废弃，如今绚丽开放的桃花树早便枯萎，一枝一枝的耷拉下来，像极了一个因生活重负而弯下腰的老人。
看着这满眼的凄凉，锦觅不由皱了皱眉，这个地方她也听说过一些，好像是某位很得荣宠的妃子住的地方，后来那妃子暴毙，这宫殿便在没给人住过。今晚她只是想散散心，却不想走到了这里来。
忽然“咯”的一声，废弃破旧的宫殿大门被人推开，两个宫女在漫天的灰尘里轻轻咳嗽。
锦觅一惊，连忙吹灭灯笼，隐身在宫殿的一角黑暗里。
可那两个宫女却看都没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其中一个皱着眉头打量周围的惨淡风景，道：“要我说，这千寻宫早便搁置这么多年了，居然每个月还要我们两个来打扫。”
“谁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另一个撇嘴：“明明我看陛下对皇后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我们来打扫这么一个早就死去多年的妃子曾经住的宫殿，还要求只打扫里面，外面的一切照旧？”
“这千寻宫其实也不过搁置了一年多，里面住的并不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当初很喜欢的一个女子。”
另一位宫女来了兴趣：“真的？那女子是谁啊。”
宫女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四周，很久才小声道：“好像是丞相大人的未婚妻。”
锦觅身子僵住，呆呆的在原地，目光似乎没了焦距。
丞相的未婚妻？
她手脚冰凉，整个脑海里只回响着这一句话，因此，他便也没有看到，原本的宫殿门口起了一阵阴风，那两个宫女满脸恐惧慌慌张张的离去。
很久，她才找回了清醒，深深地吸一口气。
丞相大人的未婚妻......当朝的两位丞相都尚未娶妻，她们说的，到底是左丞相还是右丞相？
她从前并不关心这些事，不去管济之轩的妃子美人，因为她不爱他，可，如果是向凡......
锦觅是恍恍惚惚的一路回去的，因为太过沉思，走路都是虚虚浮浮，等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宫殿里的宫女太监早便看不到人，只有内阁的烛光亮着。
济之轩正坐在紫藤木桌上看书。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温和的轻轻笑起来：“回来了？”
“嗯。”她垂头，轻轻应了一声。济之轩每晚都会到她这里来，但是从来都不碰她，只是谈几句话，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逾矩半分，最过分的一次，不过是待她睡了之后执起她的手，然后握紧。
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每天晚上，她睡了之后，她都会看着她，有时候会看她的侧脸，她的背影，可是她每一次都感觉他的视线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另一个人。
这感觉......就好像路向凡一样。
她看着济之轩，似漫不经心的开口：“皇上在看什么书？”
济之轩放下书，朝她轻轻微笑，眼眸却暗了暗：“这是右丞相的论天下当今形势。”
“哦。”锦觅应了一声，忽然话锋一转：“右丞相为我大燕确实是劳苦功高，甚至为了陛下，到如今也未娶妻，臣妾听说右丞相早便订下亲事，不如皇上做主，让右丞相完婚。”
济之轩握着书卷的手一顿。
原本谦谦如玉在她面前始终风度优雅的君子，在这一刻，眼底却似乎出现浅浅漩涡，好像要将一切吸入眼底，握着书卷的手手指将书页碾压出了皱褶，很久，他才轻轻笑了笑，恢复原来的状态，依旧淡然如风。
“丞相确实订过亲。”
锦觅的呼吸一窒。
济之轩却又微微一笑，只是手指依旧僵硬，握着书卷的手一个恒定的姿态：“只是那女子后来因病死去，丞相念着与那女子的感情，多年守身如玉再未定亲。”
原来向凡真的有一个未婚妻，却因病去世。
这一刻，锦觅的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
她却未看到，济之轩抬头看她的眼神。
里面包含太多东西，怀念、悲痛、不舍、伤感。
——————————
对于路向凡，锦觅最鲜明的回忆，也许便是一年前的初见。
那一日她正在阁楼绣花，无数的刺客撕开身上用来掩饰的下人衣服自角落里拿着剑涌现，她是太师之女，外界都传言他父亲掌握着前朝逆臣的名单，这种精心预谋的绑架她经历至少不下十次，也许是见的多了，那时的她极为镇定。
所谓的名单不过是个虚假的诱饵，用来引出前朝隐藏在当朝的逆臣，但父亲知晓其中利害，派了人保护她。只是女子闺房不能被人轻易进入，所以都留在外面，而那时的她被人用了麻药，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当机立断，她跳下了窗户，那时候的太师府邸连着的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而她住的是五楼，她想，便是死，也不能被人捉为要挟父亲的把柄。
可预料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却是陷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然后她睁开眼。
那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花纷飞坠落回旋，落于那人肩头，白衣翩然如同仙人一般的男子却如同凡人一般冷淡的对着自己身前的侍卫说了一个字：“杀。”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然后就此相识。
那时的她还以为，她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早便有了未婚妻。
锦觅在藏书阁里大翻特翻。
右丞相路向凡不但对于国家统治乃至于天下大势有独特分析与见解，是大燕著名谋士，更精通文赋，传言他写得一首好诗，每句诗词都被珍藏在皇室藏书阁。
右丞相的未婚妻是一个谜，她找不到有关那个女子的一切，就只能来藏书阁看看。如果向凡与她的感情很好，那么会为她作诗也不一定。
锦觅匆匆翻阅，不是，这个也不是。匆忙转身的瞬间，忽然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画筒。
锦觅低下身子就要去捡画。
忽然她顿住。
画上画的，是一个美到令人窒息的女子，仿佛只要漫不经心的一瞥，便要为之失了魂魄。
这幅画像，她见过。
在右丞相路向凡的书房里也有这么一副画像，甚至加了重重帘幕，细心保管，只是两幅画像的情景不同，路向凡书房里的画像，是漫天桃花林红颜娇媚，那个白衣女子回眸一笑覆国倾城，而这一服，画像上的少女并未如那一幅画像成熟，而是身着青衣，浑身洋溢着一种青春的美，然后在青翠的森林之中微微俯身，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这画像里不是她。
见到路向凡那张画像的时候，她不曾深想，只看到那画像上女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直觉地便以为是自己，可见到这张画像，她却忽然发现，两幅画像上的少女纵然年龄段不同，可到底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神韵，而这神韵，却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可，如果不是她，谁又和她长得一摸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花落（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