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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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整座校园比作一片大草原，学生是羊群，预备铃如口号，上课铃是驱赶羊群的边牧。
走廊上闲聊追逐的学生，或快或慢，流入教室。
明宵抱着一沓书，抽开长桌前的椅子，目光穿过教室透净的窗户，和李宁棠对视。
她坐下，李宁棠随后而来：“从你开始，一会儿我分别指导你们的新创作文，一个接一个。”
“好。”
“再拿一把椅子出来。”
十五分钟后，明宵阖上作业本：“下一个，叫杨齐。”
“我这就去。”李宁棠刚起身，明宵叫住她：“最近还有外校的学生来班上吗？”
“上次林老师开了班会，很严肃的说过这件事，近段时间基本没有了。”
明宵并未抬头，已翻开下一本：“嗯，那其他班的呢？”
“啊？”李宁棠一愣，疑惑不解，“那就多了，大家都有认识的同学呀。”
“进去吧，叫杨齐出来。”明宵轻笑，不再多言。
夏日的夜晚，依旧闷热难耐。一间教室，乌压压六七十个人，肩挨着肩，手碰着手，头顶的风扇飞速转动，伴随着吱呀响声。
人心躁动。
学生领着本子折返，明宵慢悠悠站到后门：“天气热，就要少说点话，越说越热，心静自然凉。”
她扫视全班，一分钟后，回到教室外。
高瘦的女孩仿佛踩在棉絮上，步伐静若无声。
夜风缓缓吹动明宵浅紫色的裙摆。
姚云云坐姿拘谨，却不由自主被一处紫雾吸引。轻晃的裙，让她想到江曲的苏角坡上，如浪涌般的粉黛乱子草，安静、朦胧，隐隐忧伤。
“云云。”
姚云云顿时从风幡皆动的意境中抽离，听见明宵夸赞：“情感真挚，悲伤美学，以动物为主角，更加迤逦梦幻，这篇《九曲玲珑铺》写得触动人心。”
她竖耳听着，食指不受控抠着裤沿，咬唇低声道：“谢谢老师。”
“晚自习后还是一个人回家？”明宵在一沓本子中抽出姚云云的那份，“有可以顺路一起走的同学吗？”
姚云云“嗯”了声：“我有朋友……可以一起。”
廊上有风卷过，纸张声哗啦清脆，像吹动女孩小心而隐悦的心事。
“那就好。其实，老师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明宵翻阅的手停下，姚云云的目光对着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空焦静滞。
明宵微侧身，神色柔和：“那天晚上，你在短信里问我，纹身能不能保护一个人。”
姚云云的手指不再动作。
“你呢，你是觉得能，还是不能。”
没有回应。
“那、这么说。”明宵直入主题，“周六下午，老师看到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去了长街上那家班玛纹记。”
“隔得不远，我看得还算清楚。”
姚云云呼吸微急，搭在双腿上的两只手握成拳，肩膀也因她的喘气，一起一伏。
有一只手轻按在两个紧攥的拳头上。
“别担心，这件事，只有老师知道。”
明宵微俯身挨近，一霎，看见姚云云半垂的眼眸中，有一抹犹如溺水挣扎的痛色。
“既然你还没想明白，那老师先回答。纹身不能保护一个人，在你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勇气前，老师会尽全力保护你。”
室内明亮，走廊稍暗。有学生写到半途，会随意瞟向屋外，然后再度低头埋入学海。
一墙之隔，千百种世界。
明宵看着她：“云云，你纹了吗？”
姚云云指尖微颤，埋下头：“没有。”
“嗯。”明宵松了口气。
“他不给纹。”她再回，声音轻且低。
明宵顿了下：“你是说那家店，不给未成年人纹身？”
“不是，是他。”姚云云抿唇，“那个，刺青师。”
“他不帮未成年人纹身？”
又一次摇头。
“他不帮……女人纹身。”
某个时刻，一双沉默阴郁的眼在明宵脑海一闪而过。
“没纹就好，你知道的，学校连烫染发都禁止，何况是纹身。”明宵打消她的念头，“一旦被发现，一定记过，还会留在你的档案上，严重的，可能会被退学。”
姚云云不吭声，余光里出现其他同学的鞋子，往厕所的方向走去。待脚步声远去，明宵显然找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只想找他纹？”
十几位刺青师，不可能全部都不为女性客人刺青。
难道这位刺青师，手艺绝伦，不痒不痛？
姚云云的声音在黑夜中，像泛了层浪。
“只有他……不会说话。”
***
近校园的这片香樟树林被砍伐后，另一片靠近后山，更大更广。树干细直，枝叶繁茂，十几年前的泥土地也全部种植了青草，小道延伸，隔一段距离就建有石凳，中心处还有一个小型喷泉。
如今的森林园区已小有开发，远望，路人乘凉散步，围坐聚餐，不再是当初连绵不绝的荒芜和萧条。
“是不是很热？”林素从挎包中掏出折叠扇，顺手给明宵扇风，“我看你出了好多汗。”
明宵轻扯嘴角，笑得有几分勉强。
林素环顾四下，并未留意。
“今天没什么人，周末的晚上会多一点。”林素把扇子塞进明宵怀中。扇累了。
“晚上会开路灯吧？”刚才路过看见灯杆，现下走了十分钟，才看见第二根。
林素见怪不怪：“看着像个小公园，其实就是片树林，也就在前面这片区域活动一下，过了喷泉，就是小荒地。”
“比以前好多了。”明宵说。
至少踏上这片土地，那股冷汗与颤意，几乎快要消散殆尽。
“怎么今天突然想来这里散步？”林素踹着小石子，没走两步，又借着石砖小道跳格子，一刻也闲不住。
“反正也不用看晚修。”明宵走近一棵树。
这里成百上千棵树，难以细数，或直或弯，或粗或细，都相较不大。她的手抚上树干的刀疤，旧痕，深而长，见证岁月。
“确实不用。但是3篇备课抄写还等着我！”林素捂紧头，仰天长叹，“我不明白，手写备课，一式五份，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宵提醒她注意发际线：“感受园丁辛勤的魅力。”
林素陡然松手，狠狠翻起白眼。
“对了，今天是有事问你。”有路人擦肩而过，明宵拍她后背，林素收敛吊儿郎当的态度，“长街上的班玛纹记，知道吗？”
“那家纹身店啊？”林素啧道，“无人不晓吧。”
“知名度这么高？”
“全男的啊。”林素掰手指细数，“而且全是年轻的，各种风格，冷酷的，邪魅的，搞笑的，就像一个男仆店。”
明宵沉吟：“难怪学生都爱往那里跑。”
“学生都是悄咪咪的去，当然45中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就免谈。”林素神秘兮兮地凑近，“很多寂寞女性也喜欢。”
明宵木木转动眼眸，如五雷轰顶：“那里真提供……那种服务？”
林素大笑，脸也红，腰也弯，气也岔。明宵站在有回声的树林间，这才明白自己被戏耍。
“他们提供下午茶服务，很精致，但每天限量，要预约，那些工作清闲的女人最爱去。”林素长呼了口气，肩膀拱她，“问这个干嘛，你也想去？”
原来还有下午茶，上回没听姚云云提起，如果女孩在她面前提到这茬，她或许真的会相信她们两个只是去那里简单碰面，喝茶聊天。
明宵犹豫着问：“你知道，那里有一个不为女人纹身的刺青师吗？”
“你想问Chen？”林素答得自然。
“是谁？”
“那里只有一个不为女人纹身的刺青师，代号是Chen，我估计他也是被谈论得最多的，因为他总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神神秘秘，即便遮住脸，据说颜值依旧碾压其他美男。他的报价贼高，几乎是其余人的翻倍，奈何业务能力杠杠，预约不断。”
明宵基本确定，这个Chen是陆晨夜。
“班玛纹记什么时候开的？”
“我来就有了，怎么着也得四五年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地方能有多大啊，我为了找能玩的地方，各方交际。”林素毫不在意，“只不过我还真没去过班玛纹记，你知道的，我们的身份，不小心被发现，就要——”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明宵：“Chen……的事，都是传言？”
林素：“听学生说的。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严厉警告学生不许纹身染头，他们只是去喝过下午茶，也想见见纹记美男们而已。”
明宵揉了揉太阳穴，见天色渐暗，路灯几乎无用，又原路折返。她憋了一路，心微燥，索性直问：“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啊？”林素一懵，“你说谁？”
“Chen.”
“哑巴啊？”林素大惊。嘶了声，边回忆边分析，“我没听他们说过他是哑巴啊，如果真是哑巴，学生们肯定会说，但是他很难预约，又不接近女人，这么高冷，没听过他讲话也正常……天啊，你上哪听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林素絮絮叨叨，夜风树浪中，仿佛每一句话的回音，都被刻在上空。
明宵有些头疼地抚额。
……
今夜，她将所知的信息拼凑，画出了小镇上，陆晨夜的人像。
Chen，班玛纹记的一名刺青师，身世不明，专业未知，年龄二十余岁。他不为女人刺青，刺青时一定会戴一只黑色口罩。沉默、神秘、果断，刺青风格孤美、诡僻，像生长在人体上，与肌肤脉搏相连，靠血肉滋养的一副鲜丽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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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宿舍只亮了桌面一盏白灯。
明宵打开学校官网，开始一页一页翻找历史信息。
终于，鼠标声停住。
屏幕里画面的红影映在镜片上。她凝视良久，神色寡淡地拨出一串号码。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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