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哀（完整版）》微笑莞然

3、二、 圣女王妃

　　夜色已深，半空中的乌云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又是一个无星也无月的黑夜。
　　几点幽蓝的萤火从祭司圣殿壁上的神龛里升起，霎时间，整个殿堂被照得恍如白昼。
　　“祭司大人的巫法比七年前更上一层了，而下手也更加干净利落了。”感受着周围诡异而略带攻击性的灵力侵袭，黄衫女子面不改色，眼中也只有不屑的轻蔑，“为了求得一时的苟安，你究竟用这种杀人的巫法害了多少女孩？”
　　黄衫女子声音不高，而言语之中，却含着说不出的心痛。
　　乌衣大祭司的回答却是平淡而冰冷的：“死几个小姑娘比起灭族之灾来又算什么？阿缨，你应该也感受到冰湖的怨气了吧？空中积久不散的乌云，湖面幽异的色泽，还有四处散布的黑色曼陀罗……这几个月来，我们的族人每日都有数十人死于曼陀罗之毒，比起这些，那几个做祭品的小姑娘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那些被牺牲的孩子有什么错？”也许是对大祭司轻描淡写的语气不满，黄衫女子猛然提高了声音，清秀美丽的脸上明显写着凄厉的愤怒，“三百年前，下令活埋那些东渡过来的凌冰族人的是王和大祭司，而当那些冤死的怨灵来讨还血债的时候，你们却把无辜的平民女孩做盾牌挡在自己面前！”
　　听到这话，哲允不禁面带羞愧地低下头去，就连壁上幽蓝的巫火，也不知不觉黯淡了几分。
　　三百年前，东方凌冰族遭异族迫害，不堪受辱举族南迁，到了玉琅山，请求雀羽族接纳他们共同生活。凌冰族来自东方，体质空灵阴寒，而雀羽族当时的大祭司修炼巫法正需要阴寒之力相助，于是，祭司串通雀羽王假意答应接纳这些流亡者，事实上，在骗得他们信任后，却将他们引入巫法的结界里全部活埋。
　　据说，由于活埋的地点设下了结界，死难者临死前的悲号并没有人听见，可是一连三日，都有人看到结界上空成群的乌鸦盘旋，叫声凄厉，仿佛在控诉着无辜的流浪者客死异乡的悲凉。
　　三日之后，活埋之地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湖泊，湖水清寒刺骨。更奇怪的，这个湖泊没有任何活水注入，却终年不干。人们纷纷传说，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湖泊是冤死的凌冰族怨灵所化，而仿佛是印证这个传言，雀羽王也突然宣布把这个湖泊列为王族的领地，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所以，三百年来，雀羽族的人们就只能远远地遥望着禁区里清澈冰凉的湖水和湖边草地上偶尔停歇的乌鸦，久而久之，这个不祥的湖泊便被人称之为冰湖，以纪念那些冤死在此的凌冰族怨灵。
　　不过，这个永不干涸的冰湖虽然诡异，三百年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动，直到最近……
　　一个清脆的响声把哲允从沉思中惊醒，抬头一看，黄衫女子白皙明艳的脸上赫然多了一个淡红的掌印，她面前，一个身着紫色宫服的女人跌倒在地上，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震颤着。
　　“落霞姑姑！”哲允一惊，忙迎上前去，搀扶着紫衣女人站起来，望着大祭司的眼里明显含着几分不满，“祭司大人，我姑姑身子不好，没有要事就不必请她过来了。”
　　黄衫女子摸着脸上的掌印，望着面前憔悴年迈的紫衣女人，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伤感：“娘亲，女儿不孝。”
　　哲允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黄衫女子，年迈的落霞公主仍然在他臂弯中颤抖着，而黄衫女子的目光却已经离开了人群，投向了夜幕下的茫茫大地，清澈如水，真挚坦然。
　　七年了，从她十五岁那年不告而别，到现在已经七年了。这七年，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他派人找遍了天涯海角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她真的在玉琅山见到了朱雀仙兽？她又是如何得到白玉弓雀羽箭的？哲允有一千个疑问，可面对着眼前归来的女子，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她对他的态度，始终是淡漠而疏远的，在她注视他的眼光中，甚至没有对芸芸众生的悲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轻慢，以及这种轻慢背后的—厌恶。
　　而他却不能不在意她，不仅因为她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也因为她已经是他的王妃—她不愿意承认也好，在新婚之夜一走了之从此音信全无也罢，婚礼已经举行，她从十五岁开始就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哲允想起他们的婚礼，春天，柳叶翻飞落红满地，凤冠霞帔的十五岁新娘被喜娘们簇拥在中央，金色流苏下面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一丝娇羞和喜悦。
　　--明缨始终是讨厌他的。七年前，不，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哲允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缨，七年来，允儿一直在等你。”哲允听到臂弯里那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七年来，他连一个侧妃都没有立过……对我也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我知道。我三天前下山，也听族人们说了不少事情。”明缨将视线从黑暗中收回，向哲允点点头，声音也柔和了些，“族人说，你是一个德才兼备，爱民如子的君王……是吧？”说着，明缨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悲切，坦荡明澈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一种倥惚的悲凉。
　　但当明缨沉痛的眼睛再一次与乌衣大祭司那张玉雕般冰冷美丽的脸相逢时，她的悲伤突然凝固了，目光也变得凌厉如电：“为什么沉寂了三百年的冰湖会突然爆发？也许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他要回来了。别说三十个祭品，就是把全族的人都奉献到祭坛上也熄灭不了他十五年来的哀怨！躺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十五年……孤零零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那种孤独凄凉的哀怨，你应该感受到了吧，我的大祭司？”
　　听到这话，乌衣大祭司的肩膀也禁不住开始有些震颤，本来苍白的面孔也变得更没有血色了。
　　“我……不会让他再伤人了。”喃喃地自语着，明缨的脸上突然泛起一种无奈的悲伤，仿佛作了一个艰难的抉择，“明日，我就会潜下冰湖，带上白玉弓雀羽箭射杀那个湖底的冰妖……我一定会杀掉他的。不会再有无辜的人惨死了……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