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对者之死》候鱼鱼

2、毒与死之天使

　　1.2
　　撒旦没有过去，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第六重天永远的晴好从树冠间漏下来一星半点，让撒旦想起许久未曾见过的星空。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个被神抛弃的旧世界，自己残破的故土。
　　撒旦觉得昏昏欲睡，过去的梦魇趁虚而入。他梦见了真正的星空，雨水过后的草木香气，眼前是熟悉的背影，红色的花纹从脖颈延伸到脚踝。无论千年来梦见多少次，心脏仍像被重击般的痛苦。梦中的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向他，血迹洒在背后的土地，汇聚成瞳孔的形状。
　　然后天地碎裂，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他听见脚踩草地的声音，以为是路西法回来了，准备起身，用完美的微笑迎接还不熟悉的学生。在他回头之前，一双手蒙住他的眼睛，撒旦闻见熟悉的苦涩气味，毒与死的气息。
　　他轻抚那双手，呼唤来者的名字。
　　“萨麦尔？”
　　身后传来男性的笑声，撒旦转过身去，尽管深知时间的惨酷，仍旧被他的变化吓到。眼前的男人消瘦，阴郁，诅咒缠身，行过的地方草木枯萎。灰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失去曾经的光泽。他把自己的长枪倚在墙壁上，枪头上滴下的毒液让萨麦尔的双手形同槁木。
　　撒旦抚摸着那双手，曾经它们抚摸上去像是初生的嫩叶。萨麦尔是他的第一任学生，天堂里最早的居民之一。耶和华将萨麦尔制造出来，要他赋予萨麦尔死神的权能，将陆地上无数死于战火的魂灵清理干净。
　　萨麦尔要将那些怨恨着命运的灵魂收入自己的灵体之中，独自承受所有的愤怒和怨毒。他只是拥有死神的能力，却并非真正的死神，来自无数怨灵的诅咒已经侵入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而时刻不止的鬼魂的哭号折磨着他的精神，这是一次注定痛苦的单行旅程。
　　曾经的萨麦尔眼神明亮，希望给人间带来新生，而现在他满身伤痛，孤身一人，天堂已不再是他的归处。
　　“你接替了我的职位。”撒旦抱紧了他，愧疚像是火焰一般。
　　“我的差事结束了，”他说。“但我恐怕永远没有回来的时候，从我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如果不是你给的长枪可以吸收一部分灵魂，我早就死了。”
　　“耶和华要我回来，把收集到的灵魂交给他。”萨麦尔面无表情。“本来他还得派人去取。”
　　撒旦拿起萨麦尔的长枪。“你先待在我这里，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你还有多少时间？”
　　“差不多两个月球日，也许更少。”萨麦尔说，他看起来愈发疲惫。
　　“去‘里面’休息会儿吧，在那里你会有更多的时间。你还记得进去的方法吗？”撒旦摸了摸他的头，萨麦尔顺势依在撒旦的肩上，他的长发轻轻拂过，让撒旦感觉麻痒。他撩起萨麦尔前额几缕凌乱的发丝，轻轻一吻，算是对彼此的一种安慰。
　　“走吧，我去拉裴尔那里拿点东西。”
　　萨麦尔有点不情愿的起身，进屋拿起书架上的那本羊皮古卷，轻声念诵，他的声音一开始很小，慢慢的，树林中的每个角落都开始响起共鸣。
　　路西法躲在一颗粗壮的杉树后面，可以遮蔽他少年的身形。萨麦尔走在第六重天的街道上太过显眼了，他走向的那片树林也除了撒旦并无他人，路西法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撒旦的脸上也可以有哀伤的表情。
　　他看见从那本书上延伸出难解的符文，在萨麦尔的吟诵中，那些红色的符文像是锁链一般缠绕，分解，又重新联结。等路西法回过神，他已经不在那片林中。
　　他的脚下是一片紫色的鲜花丛林，他看见一艘陆地上的大船，斑驳的漆剥落了，露出木板原本的颜色，白色的兰花和深绿的藤蔓缠绕着倾倒的桅杆和甲板，有星点的绿色荧光围绕着它。它的船底很干净，好像从来都没有下过水。这是一艘被遗忘的船，还未见过大海，就被埋葬在时间的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