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共富贵》青鱼不白

4、第四章

　　第二天，陈词睡到自然醒，陈岩早已起床，用铁锅煮了三个红薯。
　　闻着铁锅里散发的红薯味，陈词挫败不已，作为大哥，没能尽职尽责，反而让弟弟早起做饭，他真是失职。

　　他勾勾手指，陈岩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定定望着陈词。
　　望着他纯洁的眼神，陈词张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小岩，以后等大哥起床做饭，你不能烧火，太危险，知道吗？”思虑良久，他终于交代出这句话。

　　陈岩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倒了陈词，他原想说小孩子不能玩火，可等他想起原主和陈岩从小被后妈虐待，烧火做饭早已是习惯后，教育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陈岩还在等待他解答，陈词转了转眼珠，立刻找到理由，“因为早起太辛苦，大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这个解释令陈岩弯起嘴角，他小脸上带着腼腆，嗫嚅着说：“可我想帮大哥。”
　　陈词沉默半晌，眼中闪过柔软，揉揉陈岩毛茸茸的脑袋，把他搂进怀里。

　　饭后，陈词开始清点财产。
　　他们目前拥有的财产包括：窑洞后堆积的红薯一堆，床和被褥，竹篮一个，有洞的铁锅一口，残碗两只，破旧衣裳数件。
　　别看都是破旧物品，对陈词兄弟却很重要，村民们都不富裕，完整的物品哪舍得送出来。

　　吃了两顿红薯，陈词决定换换口味。
　　根据原主的记忆，秋天山上有野菜，还有野梨，山枣，桃子之类的野果，虽然不能饱腹，却能尝个新鲜。

　　留陈岩在窑洞看家，陈词叮嘱了他一些事，提着篮子走出窑洞，却见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往这边走来。
　　中年妇女脸色很臭，看上去凶巴巴的，穿了一身染成黑灰色的粗布衣裳，裤腿宽阔，走路起劲，一看就不好惹。
　　她一阵风似的走到陈词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厉声问道：“听说你跟你爹娘闹翻了？”

　　见到她，原本在窑洞里的陈岩立刻跑出来躲到陈词身后，紧张地扯住他衣服后摆，用警惕的眼神看向中年妇女。
　　陈词在记忆里翻了翻，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这中年妇女竟是原主的准岳母。

　　这事还要从原主生母曹小花在世时说起。
　　曹小花脾气软，心肠好，某次去镇上时途径邻村，救了被婆婆欺压的女人范香芹，自此和范香芹成了好姐妹。
　　彼时陈德的老父亲还在世，是生产队长，家里条件好，范香芹看着跟自家小闺女一起玩耍的小陈词，就动了心思，主动提出给俩孩子结了娃娃亲。

　　但随着曹小花离世，陈词的爷奶也相继不在，对范香芹来说，无依无靠的陈词就成了拖累。
　　范香芹的小闺女鲁燕，长到十四五岁，出落得越发水灵，范香芹也就越后悔和陈家结亲。

　　她夫家姓鲁，和鲁小软同村，范香芹对鲁小软的为人一清二楚，鲁小软蛮横霸道，当年凭借她爹村长的地位逼迫男知青娶她，谁知那男知青在城里早已有了两情相悦的姑娘，人家后台也硬，下乡两年后借着生病的机会回了城，硬是没搭理过鲁小软。
　　反而鲁小软曾大张旗鼓追过男知青，把名声弄坏了，几年后不得已嫁给陈德这鳏夫。

　　陈词被鲁小软磋磨，不懂反抗，范香芹就越看不上他。
　　她闺女鲁燕初中毕业后托门路去荆市百货大楼当了售货员，眼看成了半个城里人，要是能再找个城里女婿，她下半辈子就享福喽。
　　有了这念头，范香芹巴不得摆脱原主这门亲事。

　　但范香芹一辈子生了仨闺女，家里缺男丁干重活，大女婿二女婿有亲爹娘罩着，她不敢使唤，就盯上了爹不疼娘不爱的陈词。
　　于是，范香芹家里的重活累活都压到原主身上，原主念着未来媳妇和岳家，忍受鲁小软压榨之余，还要给范香芹当奴隶。

　　原主不是没听过村里的流言，说“鲁燕在城里当了售货员哪还看得上陈词”，但他心眼儿实在，以为鲁家和他一样重承诺，从没把流言放在心上，时常趁鲁小软不备，跑去给鲁燕家做事。

　　翻完这段记忆，陈词在心中感叹，原主被两个姓鲁的女人祸害得不轻。
　　范香芹一般不明目张胆上门找陈词，如今她一出现，肯定没好事。

　　“范婶儿消息灵通，我昨天刚跟继母一家闹翻，您今天就找上门了？”对于范香芹的质问，陈词不作回应，反而对她发问。
　　范香芹蹙眉，心中感到十分怪异，这小子以往不是跟面团似的随她揉捏么，怎地今日竟敢如此傲慢。
　　不过她没多想，小闺女鲁燕刚在荆市谈了个对象，父母都是吃公家粮的，对象也是正经单位的职工，能看上鲁燕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因此她今天来，就是为了退婚。
　　她闺女清清白白的历史，可不能有陈词这个污迹。
　　并且退婚的错处必须要陈词承担。

　　想到这里，她酝酿了一下情绪，顺势挤出几滴眼泪，颤抖着双手指着陈词痛心疾首道：“小词，百善孝为先，你怎么能跟爹娘闹翻？”
　　陈词被这一戏剧性的转折惊呆了，陈岩也傻眼了，兄弟俩齐齐望着范香芹挤眼泪。

　　陈岩极少接触外人，他很单纯，不明白总是对他哥哥很凶的范香芹怎么突然哭了。
　　他偶然听村民们议论，他的准嫂子鲁燕当了城里人，也会嫁个城里男人，以后不给他做嫂子了，所以他讨厌和鲁燕相关的所有人，特别是经常偷偷摸摸上门要求他哥帮忙做事的范香芹。
　　至于准嫂子鲁燕，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她。

　　隔壁小院，魏晋慢悠悠出来看热闹，范香芹演戏那一幕刚巧被他看到，他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

　　注意到他，陈词瞥了一眼，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孩子该不会没早饭吃，还饿着吧。
　　想到这里，他心一软。
　　“小词，我只不过说你两句，你为何要咄咄逼人？我是你的长辈，难道连说你两句都不成？”范香芹边哭泣边指责陈词。
　　陈词的心思却不在她身上，魏晋让他想起无依无靠的原主，同样都是苦命人，他心里升起一阵怜悯，朝魏晋走去。

　　见陈词离开，范香芹不悦，事情的发展怎么超乎她想象？
　　就陈词这懦弱无能的男人，往常任她揉捏，今儿个竟敢无视她？

　　“陈词，你站住！”范香芹顾不得哭，大声吼道。

　　陈词停下脚步，将询问的眼神看向她，范香芹被他看得心虚，目光躲闪，竟不敢与他直视。
　　“范婶儿，您叫我有事？”陈词问。
　　范香芹被问住，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小词，你忤逆父母，不孝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快跟婶子去给你爹娘道歉！”

　　“哦？”陈词伸了个懒腰，好笑的看着她。
　　范香芹越说越顺溜，“没错，小词，你听婶子的，去给你爹娘道个歉，握手言和，这世上哪有孩子忤逆父母的？你爹娘不管做错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范香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恶毒的想，听说前几天陈词发高烧，被鲁小软饿了几天，怎么没把他饿死！
　　要是饿死了，她也不必这般麻烦。

　　这么一想，她对陈词越发看不顺眼。
　　陈家家道中落，自打陈词的爷爷去世后，陈德这老实人没半点本事，日子越过越差，后娶的鲁小软又只顾自己享受，据说陈家能盖得起砖瓦房靠的还是把曹小花当年的嫁妆给变卖了。

　　提起曹小花，范香芹更加不屑，曹小花是家中独女，她祖上是地主，颇攒了些家财，都给了曹小花当嫁妆。
　　结果曹小花在那个年代太胆小，把嫁妆藏了起来，直到这两年政策越来越宽松，陈德在鲁小软的撺掇下挖出曹小花的嫁妆，变卖了盖起砖瓦房。

　　这事其实是秘密，连陈词兄弟都一点也不知道。
　　但陈家家贫，两年前盖起砖瓦房的时候令所有村民大吃一惊，鲁小软好吃懒做，哪可能攒下钱，因此村民们便暗自猜测她和陈德挪用了曹小花的嫁妆。

　　“婶子真觉得我继母趁我生病时不给我吃饭是为我好？”陈词朝范香芹走近了两步，问她。
　　范香芹莫名感觉脖子冷飕飕的，陈词的声音竟让她产生一种畏惧感，她缩缩脖子，咬牙坚持道，“当……然，老话说，感冒发烧就该清清静静饿两顿。”

　　陈词眨眨眼，诡异一笑，“既然如此，范婶儿不如认我继母当亲妈好了。”

　　“哈哈哈！”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围观村民的嬉笑声。
　　魏晋也在家门口观看，捂着嘴笑得开心，这陈词生了场病，性格大变，到底怎么回事？
　　他脑筋不停地转动，脑补出各种可能性，却没得出结论。
　　不过只要陈词安分守己，不妨碍自己，那就无所谓。

　　范香芹被燥的脸颊通红，她一跺脚，指着陈词怒声道，“陈家小子，有本事你将来别娶我闺女！”
　　陈词回头看她，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你闺女？我好几年没见过你闺女，听说你闺女在城里找对象了？你们家先背信弃义，你哪来的脸指责我？再者，就算我现在要娶你闺女，她敢嫁吗？”

　　范香芹被他戳中心事，心脏咚咚直跳，鲁燕进城之后，村里流言满天飞，她之所以还敢找陈词给她干活，倚仗的就是陈词老实，但现在看来，陈词生病一场，性格似乎大变，不再是以前那个老实人了，这下她还怎么拿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