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尸变》霄山

3、校友聚会

　　坐在校医院诊室外，墨情轻轻地抚着灵溪的背。宿舍四个人都在，四人各自皱眉沉思，气氛古怪地沉默着。
　　“墨情……你再跟我说一下……我当时怎么了？”墨情看过去，灵溪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澈，她从她的眸子里读出了浓浓的惶恐。也对，刚被摇醒就看到宿舍三个人惊惧的目光，大概很不好受。
　　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墨情决定不告诉她她疯子般的眼神，只是安慰道“别害怕，现在回想起来，你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我没有……”
　　“梦很容易忘掉，说不定太可怕了你就强迫自己忘了。”宫主理性的声音此刻倒是有很强的说服力，灵溪仍是将信将疑，强调说：“或许吧，但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一把牢牢抓住墨情的手颤抖着说：“我一直没告诉你们，这些天我都觉得怪怪的，背后冷飕飕的刮阴风。”她越想越害怕，几乎要崩溃了，无助地哭出声来，抽得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当时就该听我家里人的话，南，南京城真的有鬼，缠，缠着我。”
　　可欣一直默默看着灵溪不发一言，这时候突然问，“你现在真没哪儿不舒服吗？你当时抽搐来着，床都在震。”
　　“真没有啊。”这下子灵溪更是满脸惊骇，吓得脸都白了。
　　可欣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张张嘴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墨情觉得不妥，暗地里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终究什么没说，坐到一边去了，脸色不佳。
　　墨情拉着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宫主，示意她帮忙照看一下慌乱的灵溪，走到可欣旁边坐下，低声道：“她现在这情况，不好再吓她了。”
　　可欣点点头，紧接着又抿着嘴摇摇头，不一会儿，又好像忍不住不吐不快，同样压低声音问：“你不觉得很像撞鬼了吗？”
　　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觉不信有鬼神之事，又忽的想起那个阴森的目光，胳膊上起了许多小疙瘩，沉默片刻问：“你好像很信这些？你家那边的风俗？”
　　可欣思索了一下，看墨情几眼似乎在思考她究竟能信自己几分，随后模棱两可地说：“城北很大一片，自古以来都是信道教的，那边的人都信，实在是，在那儿长大不得不信这些东西。”她看墨情没有不耐烦，似乎松了口气，可是目光还是牢牢放在墨情身上观察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那里可能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老是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尤其是老人家，没有不信的，我奶奶特别信，我又是奶奶带大的……”
　　她说那么多都在急于证明自己不是怪人，大概她虽然平时举止古怪，到底还是想要得到别人的接纳和认可的。墨情轻轻打断她的话，绞尽脑汁挑自己仅有的对道教的认识尽可能安抚她：“我明白，其实我很敬佩老子的一些观念，也觉得易经是一本真正高深莫测的巨著，道教自上古先哲起传承如此之久，大概也是因为真的参透了天地人道吧。”
　　见可欣紧绷的神色略有舒缓，墨情这才问道：“你说她撞鬼？有什么说法吗？”
　　可欣的声音沉缓下来，“鬼上身其实就是有灵附在人身上，若是恶灵怨灵上身，人必然性情大变。我猜她是初来乍到南京城被哪只修行浅薄的小恶鬼盯上，几次三番想夺舍，时间久了她神经变得脆弱，一时间差点被得手。”
　　“怎么，南京的小鬼还懂得排外不成？”墨情不禁笑了，可欣看到她弯弯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在晌午的光线下却一瞬间幽幽反射出金光，像是盛了盛夏的阳光在眼睛里，在那笑容里她没有读出嘲讽。
　　“我什么都不信，也什么都信。”墨情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只戒指，千百只黑蝙蝠层层叠叠，铺天盖地压下来，好像要压灭所有的光。“鬼上身吗？或许真的有可能。”不过墨情皱皱眉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是鬼上身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吗？宿舍早晨光线明亮魂灵真敢白日里现身？而且与其说被夺舍，她总觉得灵溪更像是，灵魂上被染上了煞气。
　　“你真的和别人很不一样。”可欣专注地盯着墨情，“一般人都不会信的。”
　　一阵沉默之后，可欣听到她那个刚认识没多久的舍友说：“有时间的话，带我去你老家那儿转转呗？可以当是调研？不然，当是旅游也行。”墨情怕自己强人所难了，又说，“改天我也带你去我家那边转转。”说完这话自己愣了下，讷讷补充：“不过，其实我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我没有父母亲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认识。”
　　“我其实也只有我奶奶。”也许是从相似的境遇里得到几分惺惺相惜的温暖，苏可欣半晌犹豫着应下说带她去自己家，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好久才回答，久到墨情开始回想自己有哪句话透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昨晚那个女生，实在让她困惑不已，那女生隐隐似有下战书意，言语中又有蔑视，倒是激起她的胜欲和冒险的刺激感。

　　墨情住在城南，苏可欣家在城北。只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可城南繁华，清晨鸡未鸣即已来往喧嚷，城北萧瑟，夜晚月未升即已万籁俱寂，民风民俗截然不同，如同两个世界。
　　既然非要打哑谜，那么就从这入手，若是发现什么，也能免得全然占据下风。

　　中午空调在两点就会准时停掉，九月正是盛夏，停了空调的宿舍与蒸笼无异。又是一日下午两点多，墨情满身是汗地从缠绵睡意中挣扎起来，体会着虚脱感。风扇嗡嗡地转着，声音忽大忽小，带着些许懈怠与疲惫。宿舍的空气安静地沸腾，缓慢地蒸煮着人。
　　混沌的脑子突然想起，这天晚上有点事情的，高中校友会组织了一次聚会，很多学长学姐和同届校友都会来。墨情盯着头顶的墙壁，觉得身体中暑般虚弱，许久不起身，想想这个聚会，实在是兴致缺缺。当初这个校友会还是谢言深拉她进群的，可是他似乎和里面的核心人员并不熟，这次聚会也不会来……
　　虽然他来不来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迷迷糊糊爬下床，墨情翻翻，从衣柜里拿出一条亮色的裙子，顺带着画了个淡妆。
　　以前的老朋友都说她明明是个丐帮洪七公，偏偏要装出峨眉周芷若的模样，被墨情痛心疾首教训半天“女孩子不管内心多粗糙，脸不能粗糙，这是真理。”
　　金玉良言。

　　出乎意料地，聚会倒是来了许多人，很多学长学姐都是没报名直接过来的。会长没想到来这么多人，只预定了两桌，导致现在人挤人，相当不舒服。好在墨情高中是校花，又主持又多才艺是个风流人物，狐朋狗友一大堆，基本上在场的同届生认识个八九不离十了，寒暄寒暄她也就把气氛带了起来，附近一块好不热闹，人没到齐就开始张罗喝酒。
　　“墨情可是我们三中校花啊，久闻大名这第一次见，果然是真漂亮，咱们喝一杯，来。”话没说几句一男生就要给她倒酒，墨情压着自己内心翻上天的白眼，笑呵呵拦下，推辞道：“客气了客气了，如果说校花我哪儿排的上名？受不住受不住，我来敬你一杯，不过我是从来不沾酒的，就以茶代酒了。”
　　也算给足了他面子。
　　不多时一条长桌都坐满了，几个年级的同学聚在一起互不相识，人多了难免冷场。墨情也不想出什么风头，只是和坐在旁边的人交谈起来。左边的女孩王元元是她高三的同班同学，墨情和她交情不深，但见她似乎坐立不安，就想着照顾一下。
　　挽起王元元的胳膊，她低声问道：“这儿的学长学姐有你认识的吗？”
　　“我一个都不认识。现在好尬啊，太尬了。”
　　墨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陌生人相识当然少不了冷场的环节，只是这王元元向来不善交际，又口无遮拦，才说出这样的话。
　　也只得安抚道：“你至少认识我啊。”
　　“那么多学长，一个帅的都没有……”王元元扫视一圈，立刻垂头丧气，凑到墨情耳边说：“你准备几点走？我们早点溜吧？”
　　挑挑眉，墨情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看吧，你不想也总得走个形式吧。”认识多几个学长学姐倒是蛮必要的，总不能一有事儿就问谢言深吧。
　　王元元忽的没话找话地问她：“你怎么不喝酒？酒精过敏吗？”
　　这倒是问住了她。
　　为什么来着？
　　好像是有人曾经跟她说过，不许她喝酒。
　　是谁来着？
　　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一直记着这句话，就一直遵守着。
　　没有得过几分关爱就这么长大了的女孩儿，就是这么把一句都忘了是谁给的关心奉若珍宝。

　　饭桌上气氛倒是逐渐活络起来，学长张罗说要玩传筷子，规则是两人分别拿着一只筷子和左右石头剪刀布，赢了传给对方，输了换方向，直到最后两只筷子落到同一个人手里，那个人就得接受惩罚，这是部门聚会相识常玩的热身游戏。
　　副会长看起来是会玩的人，短发剪得利落，身材不错，像是常运动的类型，穿一件简单的黑衬衫，刚拎了一箱冰啤回来，手臂线条让萧山山不由得多盯了几秒。他大概估计了一下人数说，笑道：“人这么多，不如我们改规则，一桌四只筷子，最后两个人输，俩人一起大冒险。”
　　“哎！赵逸你就想占学妹便宜！”学长们熟稔地哄笑起来。赵逸哈哈笑着连连摆手道：“你们可别误会我啊，我玩这个是从来没输过的。”
　　谁料第一轮游戏开始没多久，两只筷子就落到墨情手里时，墨情哭笑不得，实在是这两只筷子离得太近了的缘故。另一双倒是久久悬而未定，大家看得不亦乐乎，王元元这会儿又凑过来：“你看坐你对面左边一点点的那个学长，刚来没多久的那个，帅的。”
　　其实那男生刚过来的时候墨情也就注意到了，头发比较长，几乎是可以扎起来的长度，侧面看脸部线条明明蛮冷峻，鼻梁高挺，一笑起来却意外地眼角上挑，突然间气质一变，带点邪气，来的时候好多男生招呼着“于哥于哥坐坐坐”，大概和副会长一样吃得开。
　　最后两只筷子停到那帅哥的手里。“靠了。”他拍着桌子笑，转过来冲萧山山点点头。
　　墨情笑容一僵，要和一个帅哥组队，加上一看就是老司机的副会长，这个搭配，直觉没好事。果然，看向副会长，那人笑得一脸得瑟。
　　倒是有人看不下去副会长那副□□的表情，远远地从桌子对面喊： “赵逸你别吓着学妹。”赵逸表情变得更加贱嗖嗖的，“知道你们心疼学妹，不吓到不吓到，这样，”他看向那个帅哥，“不让你们真亲，隔着纸巾亲总行了吧。”
　　墨情一口水差点呛着，就看到赵逸转过来看向她，“学妹你那么漂亮，你学长那么帅，你也不亏，怎么样。”
　　怎么就不亏了，墨情心里狂吐槽。心里估摸着拒绝成功的可能性，想着拒绝难免扫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情急下看向帅哥，那帅哥却在低头喝酒，想来玩的多了见的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刚开始就玩那么大？先玩儿小的上上手，换一个吧？”
　　赵逸却似乎没有听进去的意思，只是安抚道：“纸巾自己叠，怎么样，不是真的亲到。”说罢叫一声：“亲一个！”这桌气氛很快被抬起来，整桌人都拍着桌子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尴尬地笑着，墨情脑子开始混乱，看向叫的一格外起劲的大一们，头一次无奈于自己认识那么多人，如果自己是个小透明人物，大概也不会被这么揪着起哄。
　　大概是看墨情不好意思起身，于秋遥站了起来，从一包纸巾里抽了一张出来，然后向墨情走过去。他其实早就有接触她的想法，本来就打算搭话，这下刚好给了他机会连搭讪也免了。
　　刚落座看到她的瞬间，他几乎不敢置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这么像的人？她和莫怜有关系吗？
　　离近了看到她的眼睛，他大概愣了几秒，墨情想着许是她的眸色着实比常人浅许多的缘故，不止他一人曾为此惊讶过，记得刚见宫主第一面的时候她就仔仔细细研究了很久她的眼睛，然后感慨道：“颜色很好看，可惜不是金色的。”
　　可是灵溪就坚持认为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大概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喜欢把一切事物美化。
　　不过那人愣得有点久，墨情看着他的神情，突然觉得他在透过她看别人，于是瞳孔一缩垂下眼睛。
　　好在学长回过神了，他微微笑了一下，眼角扬出一点魅色，下一秒，他吻上来，柔软的触感，没有隔纸巾。